远在密宗之外,黄土冻石城里的小小茶馆中,惊堂木一拍,说书人吊了声嗓子。
“列位看官,方才说了那一代魔主名界渊,身高有八丈,三头六手,喉中喷火,满腹奸计!他灭酆都,平北疆,转眼已来到大庆皇朝!有一夜,他化身女子,潜入大庆皇宫之中……”
听说书的人不满意了,嚷嚷道:“身高八丈的魔头怎么扮作女子还能不被人发现?”
说书人笑道:“魔头玄功奥妙,洞彻人心,有一‘他心通’,他人眼中见他是色欲,则他是色欲。却说他化成女子,有此心者无不见其为绝世美人,一顾倾城,再顾倾国。这美人便一路过关斩将,来到了宣德帝面前。那宣德帝既富有大庆,便想将全天下的珍玩揽入怀中。当夜,宣德帝便决定临幸美人。可到了床笫之间,宣德帝上手一摸,哇啊啊,这美人的呼吸怎么沉沉如风箱!这美人的胳膊怎么能跑马!再是美人一笑,血光迸溅,外头的侍卫只听屋内一声惊呼,持兵器冲进来之间,便见宣德帝已身首分离,傲然挺立屋中者,哪是什么绝世美人,分明是地狱魔王——”
恰是天空平白一声惊雷,风云涌动,天地刹那变色,雨点纷沓而至。
茶客们被小小骇了一下,转眼就催促说书人继续说书。
说书人一段说完,也不着急,端起茶杯,喝茶润口。
守在说书人身旁的小童立刻拿着小碗,在茶客中绕了一圈。茶客也不吝啬,铜子落入碗中,叮叮当当。
唯独坐于角落的度惊弦,在那小碗来到身前之际,一振衣袖,先行站起。
穷鬼,一个铜子都舍不得打赏,白听我爹的故事呢!
小童暗暗撇了撇嘴,发现这舍不得打赏的穷鬼似乎要往外头走,立刻对茶摊的摊主打了个眼色,暗示摊主把给客人准备的斗笠藏起来,不给穷鬼遮雨。
摊主接到眼色,顺势踢了一脚,被斗笠给踢到了遮掩处。
而这一切都落在了茶摊之外的言枕词眼中。
他自界渊身旁离开,一路披星戴月来了此处,刚刚找到度惊弦,便正好听见说书人讲故事,一时好气又好笑。
你们这样编排正主,还想他的分|身能给你们打赏?
亏得不是正主在此。若是正主在此,说不定——
言枕词转念一想。
说不定还会和你们一起编排自己呢。
想到了这里,他再忍不住微微一笑。再看向度惊弦之际,也就想到了界渊说的那句话:
“此人虽聪明过人,却不是长袖善舞,深谙世情之辈……”
嗯,以此观之,确实不像长袖善舞,深谙世情的音流。
但依旧——别样可爱。
言枕词脚步与心一样轻快,信步上前,将雨伞斜在度惊弦上方。
伞外是雨,伞下是人。
度惊弦抬眸看天,霏霏雨丝打湿他的眼眸。
站在旁边的言枕词仿佛见其眼中水光一转,未等他仔细打量,一线低语已响在朦胧烟雨之间:
“血雨早至……阿词,你来了。”
第104章
血雨早至?
言枕词轻快的心一停,不等他细细思量这句话的含义,度惊弦已经转过眼来。
他的眼底干干净净,面容也一如往昔,似乎孤冷,似乎散漫,哪怕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也自然而然与周围分隔开来,遗世独立,不外如此。
仿佛刚才的惊鸿一见,只是言枕词的错觉。
但那不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