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蔡攸就听见衣衫响动之声,想必是何栗起身行礼领命。
接着蔡京又慢悠悠的动问:“雨时,燕王所需援河东先发之军所需之费,安排得如何了?”
静室之内,又响起了高屐的声音。这位蔡京手下理财之事最重要的助手如今也进了参知政事,还是管着蔡京的钱袋子。
蔡京动问,高屐立即回答:“本来东府与西府井水不犯河水。燕王抄没之都门禁军所有所得,都不入三司。神武常胜军养兵用兵之费,也全是燕王自己措置。此次出师先发援河东军。燕王狮子大开口,向东府索要开拔犒赏之费七十万贯,行装借支五十万贯,雇募民夫车马费二十二万贯有奇。还有行粮折钱三十一万贯有奇。。。。。。。。。。。。加起来就是近二百万贯之费!老公相也知道现今三司家当,随收随支,哪里还有什么余钱?不过还是谨遵老公相吩咐,拆东墙补西墙,筹措了八十二万贯使费,先打发了燕王,随后也答应一月内补足。总之这个时候不要给燕王挑出半点错处就是。”
蔡京默然少顷又慢悠悠道:“。。。。。。就是这般了,燕王要什么,破家也予他什么。不要推搪,不要生事。还是一切安静为先。。。。。。。。。。。。明日燕王河东援军当发了罢?”
高屐和何栗都应了一声:“明日誓师当发,想必河东军情紧急了。”
蔡京再无什么说得,轻声送客而已。
蔡攸站在屏风后,就听见脚步声响,然后就见两名浑身朱紫的官人绕了出来。其中高屐正是熟识,见着蔡攸一惊之后就熟络的见礼。而何栗是个面白身长,风度闲雅的中年帅哥。见到蔡攸脸色就沉了下来。而蔡攸也不鸟待见他,两人就当做互相不识。
蔡攸当初投入梁师成王麱门下,何栗如何能看得起他。而蔡攸这等天字第一号衙内脾气,如何又会俯就。虽然都是蔡京最亲近的人,可这两人路上对撞一个跟头,都是爬起来各自走路,绝不交一言的。
此间不是说话闹意气的所在,两人也没作色得更加不堪。高屐就扯着何栗赶紧离去了。蔡攸看着何栗背影哼了一声,才整整衣冠,高声禀报:“父亲大人,孩儿求见。”
蔡京声音自内响起,让蔡攸入见。蔡攸转过屏风,就见蔡京靠在胡床之上,腿上堆着金丝猴毛的绒毯。胡床后还站着两名侍女捧着炭火温着的参汤暖笼,唾壶之类的器物,无声的侍立着。
蔡相这些侍女,不仅青春年少,娇艳如花。而且都是经过严格训练,哪怕在蔡京背后站一天,也能一动不动,一声不发。而蔡京面会朝廷重臣,甚而在政事堂中理事,也向来都带着侍女伺候。哪怕性子再刚直的大臣,也不敢说半点不是。
蔡攸不敢多看那些侍女,深深朝着蔡京行礼下去:“拜见爹爹。”
蔡京脸上微有疲惫之色,却没有失位之时装出来的老态。眼神之中,仿佛比二十年前还要灵动锐利一些。淡淡的摆摆手:“罢了,你难得来见某一次,这次又惹出什么祸端了?”
蔡攸起身,自己寻下首坐了,顿时叫起了撞天屈:“孩儿如何又是惹祸?现今局势微妙,孩儿提心吊胆尚且怕有错处,如何还敢生出什么事端?”
自从蔡京几起几落,以望八之年再度站到另一种权臣的巅峰之上。五十多岁的小蔡相公就再没了此前背离父亲门下的意气,说话都显得谄媚了许多。那刻意在自家父亲面前装嫩卖萌的模样,萧言要在旁边看着,估计能吐出来。
蔡京冷淡的一笑:“有什么事情便说罢,这次又看上什么差遣了?是近畿,是河北,还是江南?是亲民官,还是提举盐务纲引,还是何处税监?”
蔡攸摇摇头,脸上露出了罕见的戒惧之色,轻声道:“萧贼。。。。。。。。。。。。”
两个字才吐出来蔡京便打断了他:“是燕王,朝廷体制相关,岂能轻忽?”
蔡攸咽了一口唾沫,讷讷道:“萧。。。。。。燕王遣军而发,都中暗流汹汹。但有心时局之人,都知燕王对京中掌控浸弱。。。。。。。。。。。。儿知朝中诸公,定然对燕王有所举动。不然如何用御驾亲征事,将燕王拖在汴梁?只是爹爹明鉴,焉知燕王不会鱼死网破,在都门之中大开杀戒?那时候又将如何是好?”
蔡京定定的看着自家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眼前时局,连蔡攸都看得出来。身在局中之人,又有何不明白的?和萧言摊牌,眼见就是不远了。可萧言还敢将自己亲卫中军遣出,无非仗恃的就是自己手中还握有军马,上阵也许尚不足用,但是血洗汴梁,还是绰绰有余。萧言许是以为如此,便大胆让麾下最得用的中军出发,就是打着以整个汴梁文武百官为质的主意罢?
想及这南来子一向惯于行险,以捞取最大好处的举动,也应该是他会做出的选择。
这是汴梁之中能看明白点时局的人最普遍的想法。
而蔡京,自然想得更深一些。
细算萧言麾下能掌握的实力,无非就是河东神武常胜,汴梁新军而已。燕地可能还有布置,但是吴敏通报的消息,只是模模糊糊提到一点,还说燕地萧言私军,据传都已经抽调到了云内。连在燕地主持的叫做王贵和汤怀的主将,都尽数赶到了云内坐镇。燕地军马可以不论。更不必说永宁军应该足可阻隔压制这支远悬在外的孤军。
河东神武常胜,已然被牵制。汴梁新军,已然空虚。且蔡京等人还有其他手段分化瓦解。
只要西军和永宁军各一部能及时回师汴梁,那都门当中,就有一夜之间将萧言掀翻的可能!
至于萧言会不会行鱼死网破之举,蔡京自然也有所预备。
在西军和永宁军到来之前,蔡京和其心腹布置的所有一切,绝不会发动。而且是萧言要求什么,便尽力满足什么。只求能拖住萧言这一段短暂时间!
当西军和永宁军距离汴梁不过一日两日的行程之际。那时候再发动以拱卫禁军为主的新军上下解体鼓噪。而士子辈裹挟汴梁都门民意,全都反对萧言。这一两日之间,想必萧言也来不及做出什么太大的举动!也许未及收拢军心,西军和永宁军就已然杀到了汴梁城中!
至于其间多少会有些伤损,汴梁百姓又要遭一次劫难。最了不得是萧言冲入禁中挟持了赵楷,带着两代君王试图逃亡。这些蔡京都全不在意。赵家子孙颇多,再奉一个出来就是了。汴梁百姓,坐享了这么多年的都门繁华,付出点代价,又岂在上位之人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