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人不敢多说,忙不迭的准备车马伺候王昭业上车。贴着南薰门一家酒肆当中灯火通明,几条壮大汉子也涌出来,抱着胳膊看城门关上。王昭业身边从人眼快,看见那些人都手背上有刺字,看来也是哪一军的军汉。却不知道为什么在此间聚饮良久。
他忍不住又多说了一句:“将主,是不是将这些眼生的人逐开?”
王昭业笑骂:“多事!汴梁城多少年都是金吾不禁。你怎么也学那村货多嘴多舌了?”
这从人是王昭业的心腹,也是个眉清目秀的人物,跟着王昭业不少年了,很有些缠绵情分。话也敢说一些:“小人心里面也七上八下的,觉得今夜象是要出什么事情。。。。。。。。。。。。又是和那南来子扯上点干系。。。。。。。。。。。。”
王昭业冷笑:“正是因为和那南来子有点干系,才是早点回府要紧。这些事情,避之则吉!什么都不必管,只是安闲在这汴梁城享清福就是。再有什么事情,难道还能将汴梁翻转过来?老老实实在在汴梁安乐罢,这是天底下最平安的地方,管外间如何生烟起火,只管踏实享这五十年的富贵福分罢!”
说罢他就钻进车中,车夫吆喝一声,蹄声得得,车子就自顾自的去远了。城上城下,几十名临时召集起来的军汉,呆呆的看着两名主将全都不见了,转眼间也就忙自家事情去了,最后留守在城门口的,还不知道能剩下几人。
而天边隐隐火光,随着夜色渐渐沉下来,越发的显得分明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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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崇义宅邸,仍然是一片烟尘斗乱的模样。从午间时分一直忙到掌灯,才粗粗理出一个头绪出来。
原因无他,就是石崇义召来的那些禁军军汉实在太不中使。
几百人召来,哪怕不是上阵厮杀。远行二三十里地。还是得编伍整束好了。不然拖出去走不了几里地就散了,还干个屁的勾当。
其他禁军军将占役使用的禁军军汉,其间有些人多少还有些部伍约束。但是石崇义占役使用的军汉,偏偏就是从无军中约束的那一群——石崇义在军务上头,也实在来不得。只要能踏实为他生财就算好事。
几百人要编伍,往日相投的非要在一处,经常乱了行列凑在一处,最后不得不重新安排。谁为前行谁为后续也有好大争论。走前面的虽然辛苦一些,可是谁不知道萧言处是金山银海,先进去一步也许就能生发得多一些。编伍在后的自然不乐意,围着石崇义和温豹臣在那里吵嚷。虽然畏惧温豹臣及麾下那些军将的棍子,但是涉及钱财,这上面却是半分退让不得。最后还是温豹臣亲自下场,又吼又骂又打,石崇义也发了狠,令家人拿下几个顶石头跪着,才算是勉强排定。
温豹臣带来的那些军将,已经无数次吵嚷着干脆不理这些军汉,自家等着太尉号令来前去行事便罢。可是石崇义非要分润这场大功,说什么也请温豹臣包涵。好处一次接着一次奉上,温豹臣和麾下那些军将们拿得手都软了,只好勉为其难和这些军汉折腾。
到了后来又有出奇的事情,听说石崇义这次手面极大。不少后来得了消息的军汉都摸过来说什么也要得这一贯预先发放的赏钱,甚而不归石崇义节制的禁军军汉也混了进来。还有些人拿了一贯赏钱,想想萧言也不是好得罪的,天知道会冒什么风险。就算是和萧言麾下亲卫厮打一场也有些划不来,钱财虽好,平安更重要。拿了这一贯钱就悄悄溜走了。原先好容易编伍停当,安排好秩序,不一会儿又得重来。
折腾到最后,从石崇义到温豹臣直到那些从河东回转汴梁的积年军将们都没了脾气,耐着性子慢慢调理。反正太尉号令也没来,大家就在这里耗着就是。石崇义招待并不差,除了大笔的馈赠之外,晚间也开了席面,人人都是大鱼大肉,除了没酒,招待得极是丰盛。
看着天色渐渐黑下来,大家更是有些怠了。带着这些军汉夜色中远行二三十里,非得跑丢一大半不可。就是自家在汴梁耽了这么久,也有些懒了,怕走夜路吃辛苦。一个个在吃喝之余忍不住就在默祷,但愿何太尉的号令明日再传下来。这南来子就是再狡诈机警,一夜功夫,也不见得能生出什么变数来罢?
可惜天偏偏不从人愿。天黑之后,何灌匆匆就赶到了石崇义这里。看着半天功夫还没将几百军汉调理停当,鼻子险些都气歪了。当下就是大发雷霆,石崇义温豹臣以降,人人都是屁滚尿流。
何灌亲自坐镇,那些军汉在如此地位的太尉面前,也老老实实的不敢生出什么是非出来,总算是听使唤号令一些。又忙乱了好一阵,总算束伍成型,人人扎束整齐,人手一根木棍,带着火把,背着干粮水葫芦,腰里揣着赏钱,暗自里藏着褡裢口袋准备发财。雄赳赳气昂昂的准备出发。
院中灯火之下,何灌搬了一张胡凳,跨坐在当中。理着须髯沉着脸看着眼前一切。温豹臣小跑过来,单膝跪倒行礼:“禀太尉,军伍已经整束停当,五百余人,等太尉号令,就可出发行事!”
何灌起身,面色阴沉的在满院军汉脸上扫过。回头对石崇义冷冷道:“这就是为你占役的我大宋军健?老石老石,你还是将这些占役军健退出来的好,将来老夫若然用事,这都门禁军再不好好整顿,当真不堪问了!这就是每年几千万贯养出来的大宋军马?边地随便选些强壮弓箭社,就能将他们打得鸡飞狗跳!老石老石,你们罪过不浅!”
石崇义胖脸上满是冷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下只是嘀咕:“你何仲源出镇河东之后,还指望能回来么?都门禁军,神仙也料理不了,这些年还不就这么过来了?现在说不得要趋奉你,将来如何,走着瞧就是。”
何灌也没心情说什么激奋动员的话语,摆摆手下令:“这就出发罢。看住那南来子,就是大功一件!”
温豹臣气昂昂的大声应了,起身就准备带队出发。
这个时侯就听见马蹄声疾响。门外也响起一阵微微的骚动声音。何灌眉毛一竖:“又是什么鸟事?”
他心情实在给这些军汉弄得太糟,久矣不操的村话都爆出口来。
所有人目光都向门外望去,不等温豹臣遣人出门打探。一名军将已经推开门口堵着的军汉大步走进来。看到何灌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里,顿时就趋前推金山倒玉柱的拜下来:“太尉,南门外萧言居所火起,更有火光,向南薰门而来。如何处断,请太尉示下!”
来人何灌他们都认得,也是河东路带回来的心腹手下之一。正是值守南薰门的,今日几百人要从那里出发去萧言处行事,也和他打了招呼。所以他才早早上了南薰门值守,才发现了那里的动静————要是放在平日,这名军将也是回汴梁有几年了,周遭世风感染之下,哪里会在节日去城门处勤谨值守?饶是如此,这等人物已经算是都门禁军当中难得忠诚勤奋的了,王昭业之辈,对此嗤之以鼻。这哪里是在汴梁这天底下最繁华地方当官的,纯粹就如贩夫走卒辈一般自家找苦头吃。与之同列,简直丢身份。
何灌身子一震,顿时站起,三步并作两步跳下阶来,一把提起那军将,大声问道:“你没看错?”
那军将顿时赌咒发誓:“要是看错,末将挖了自己这双眼睛去!太尉,这如何处?”
何灌跺足,原地转了一圈,突然又问:“你关了城门没有?”
那军将忙不迭的点头:“已然请王将主前来主持,城门已然是关上了。”
何灌吸口气平平胸中气息,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你做得不错。。。。。。。。。。。。现在某给你手书,通知城门各处,赶紧关城!”
这番话其实说得已经有些逾分了。现在执掌三衙的,还是病得快死,不知道能不能拖过这两天的高俅。何灌不过是领步军司而已。虽然大家都视他现在为三衙第一人。但是其实他并没有号令全部都门禁军的权柄。而且还好不是调动军马,要是调动军马的话,还得通过枢密院——偏偏现在大宋枢密院又是瘫痪的。大宋这个时侯政治之混乱,统治机构之运转不灵,今夜小小变故,就已然显露无遗!
何灌擅传号令让各处关城门,因为这位太尉向来跋扈刚强惯了。大家也就没提出什么异议来。要是知道今日行事梁师成还没点头,何灌就要让几百人出城去收拾萧言。只怕吓得顿时要作鸟兽散。
谁也不知道,此刻外表刚硬的何灌,内心已然是乱成一团。朝局这些时日变化太过诡黠,今夜才计议要早点对付萧言。他所在的地方就突然火起。这绝对不是巧合,隐隐约约当中,何灌已然觉得,今夜一定要出大事!
他招手让石崇义拿纸笔来,一边书写手令一边理清思绪。周遭人都神色复杂的看着他,所有人心思都乱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