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军箭雨,同样带给了宋军守军射士惨重的伤亡,寨栅之上,不断有宋军射士弩手翻身落下,发出了长长短短的惨叫。
在这些石炮之后,是一排排已经披挂了双层重甲的步战之士,以辽人最后的精锐远拦子为骨干,四军大王萧干就站在他们前面。辽人精锐数军当中还能披甲而战的战士,还有辽军中几乎扫数而出的军将,都侧身阵中,每个人都看着萧干的身影,准备随时跟随他冲杀而前,扑入宋军营寨之中!
十余架石炮燃着了两架,火势升腾,再也扑不灭。剩下的石炮,轰然打响,大颗大颗的石弹,砸向宋军寨栅。推进到如此距离,辽人石炮准头也提高不少,轰轰的落在寨栅上,就看见那些深埋在地上,用铁箍连上的寨栅木料伴随着木屑断裂飞起,寨栅之上宋军小小人影,也跟着高飞坠落。更有一两枚石弹,落入了本来就已经被打开的寨栅缺口处。在这些缺口处,是宋军守卒最为密集的地方,石弹过处,顿时血肉模糊一片,一架床弩被石弹擦了一下,顿时四分五裂的散裂开来,惨叫之声,响彻云霄!
宋军寨中,突然听见一声怒吼,就看见一名宋军将领,同样披着重甲,同样血迹斑斑,挥舞着长柄巨斧从缺口处扑了出来,在他身后,涌出了大队的宋军重甲步战之士。无论如何,要将辽人这些石炮毁掉!
看着宋军涌出,萧干回头,举起手中同样的长柄战斧,朝后一招,呐喊声从辽军阵中,同样爆发出来,重甲辽军步战之士,顿时向宋军反击人马迎了上去!
宋军抢先一步,撞入了已经在逼近营寨近得不能再近的辽人弓手,旁牌手的队列当中。重甲步战,加上长大的重兵刃,向来是破阵利器,转瞬之间就撞入其间,木质旁牌被劈得七歪八倒,只披半甲甚至没有披甲的辽人弓手被杀得跌跌撞撞,毫无还手之力。宋军寨栅上残存的弓手射士,仍然在朝着辽军阵中抛射着箭雨,失却旁牌掩护的辽人这些人马顿时人仰马翻的倒下一层层一片片。
在那宋军将领的带领下,数百宋军反击的重甲步战之士,步步是血,转眼杀透数层,直扑到石炮之前。砍翻了聚集在石炮左近的炮手和辅兵,宋军跟发疯一样砍斫着这些石炮,将它们推倒在地,更有宋军将油罐掷在石炮之上,火箭过处,顿时就是一片火海。几百宋军步战重甲之士,就在这一片火海当中,竭尽平生气力,四下砍杀。长大的重兵刃掠过,衣甲平过,血肉满路,混杂着火海惨叫,就是地狱景象!
而辽人的重甲步战之士,也终于迎了上来。不惜用自家弓手射士,还有这些攻城器械阻挡了宋军脚步,消耗了他们气力。当辽军大队涌上来之后,宋军锋锐顿挫,一下就被杀得反卷了回去!
厮杀在每一处都在惨烈的发生着,宋军营寨之前,残破的鹿砦,攻城器械的随便,尸体残肉,已经将战场变成了最为混乱的所在。双方精锐战士就在这里死斗,厮杀呼喊的声音从胸腔当中挤压爆发出来,压倒了数十上百面皮鼓拼力敲击之声,压倒了号角吹动之声,甚而直达入霄汉之间!
辽军拿出了最后的远拦子精锐,又抱着必死之心,萧干身边的军将几乎全部参与了这次扑击,萧干亲卫也一个不剩的都拿了出来。人数既占优势,又多半是生力之军。更不用说宋军甲士已经冲杀了一阵,披重甲冲阵,气力消耗是惊人的,哪怕壮健至极,都不见得能冲杀出几十步开外去。转瞬之间,宋军的反击就几乎被粉碎,出战甲士伤损过半,辽军猛扑势头不可遏制,压着宋军倒卷回去,越过被填平的壕沟,直扑向已经残破得不像模样的宋军寨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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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遵就是那个带头杀出去的宋军将领。
在得到了来自中军大营最后一次增援之后,韩遵本来已经很有信心在今夜守住此处营寨。辽人的士气开始低沉,气力精力消耗得难以为续,敢战披甲之士凋零得不成样子,这已经是可以看得很分明的事情了。而自家两翼合击来援的兵马,已经将深入的辽军阵列压得越来越窄,夜色当中喊杀声几乎已经能从两边相连了。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言,辽军都是得非退不可了。他们还有那么多攻城器械还有伤卒丢在这里。只要他们撤推,韩遵就准备开营出击,至少要让辽人将攻城器械全部丢下,伤卒能带回去多少,就看辽人自己的运气了。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辽人居然还能发起这样凶猛的冲击。
他们不顾伤亡,不顾损失宝贵的如石炮这样的攻城器械,用人命填出了一条用石炮抵近发射的道路。石弹过处,将寨栅和自家射士还有床弩等守备器械砸得七零八落。如果用弓矢弩箭火箭对射,也许能换取辽军更多的伤亡,甚而将石炮全数焚毁。但是韩遵已经可以清楚的看见,辽军甲士再一次重整起来,准备发起冲击。等到辽人这些炮手弓弩手消耗光,等着器械被烧完,宋军防御设施也就被砸得不成模样了,说不定这优势的敌军就一冲而进,而自己再也无法支撑下去。
辽人也许只剩下了用弓弩,用器械来攻的本事。他们的步战甲士,还能有多少勇气精力来冲击?只要赶紧摧毁这些攻城器械就可以,自己手中有增援来的三百生力军,也许能够顺利挡下辽人的这次攻击——这很可能就是辽人最后一次攻击了!
转瞬之间,韩遵就做出了决断,大声号令之下,鼓足余勇,带头而出,直扑向辽军阵列!
辽军拼得筋疲力尽,而宋军同样激战了这么久。要让宋军鼓勇冲击而前,只有身为军将的带头了!
韩遵却没想到,他又料错了。辽军又加入了生力,而且数量远远超过自己,同样毫不犹疑的向自己扑击而来。自己率领的数百重甲步战之士,转瞬之间就伤亡泰半,辽军大吼着压着他们退回来,更是跟着从寨栅处大大小小的缺口处,杀入了营寨当中!
辽军哪里还来的力量?他们真的就要在今夜,将自己力量完全用尽么?除了环庆军,渡过高梁河的还有泾源熙河秦凤三军,他们说不定正在朝这里赶来,到时候辽军上下,拿什么来抵御他们?难道他们眼中,只有环庆军的存在么?以为只要击败了环庆军,就保住了燕京?
这样疑问,不过在韩遵心中一闪而过。转瞬之间,他就已经反身而前,杀入了辽军扑来的洪流当中。现在已经没有撤下去的余裕了,只能死战在这里,消耗尽可能多的辽军,让他们再也没有力量扑击自家中军大营!
厮杀之中,韩遵头也不回的大吼:“庆州韩遵死于此!传信给太尉,辽人突不进中军大营,只要太尉旗号不动,俺们必然击退辽狗,克复燕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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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庆军中军大营的望楼之上,每个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辽军黑色的洪流涌入眼前最后一个挡在中军大营的营寨之中,仿佛能席卷一切,淹没一切。
宋军集结而前,拼命的想堵住这些缺口,但是转瞬之间就消失在这凶猛的洪流当中。辽人仅存的几具石炮,发射了最后几枚石弹,砸得木柱横飞。辽人残存弓手也冲上前,和宋军射士几乎垂直对射。宋军射士有的在那里咬牙发箭,有的就跳下寨栅,也填入了被辽军洪流淹没的缺口当中。
十几面辽军旗号,也跟随着这恐怖的洪流,直撞进来。旗面上已经战痕累累,溅满了血迹。宋军仍然竭尽全力在抵抗着,在营寨当中的每一处和辽军厮杀死斗。营寨当中四下望楼这个时候都熊熊燃烧了起来,冲天的火光当中,一处望楼还向着中军大营摆动着旗号。这旗号就一个意思。
“不退,不退!太尉,不能退!”
大宋百年边军的荣光,并不是如萧言所认为的,只是在他身边的胜捷军和白梃兵才有。在某些时候,在已经后退无路,在背后就是统帅旗号,当胜败就在此一举的时候,同样会在环庆军身上爆发出来!
郭遵,刘平,韩存宝。。。。。。。。。。。。这些西军前辈,都曾经在绝境当中,战斗到最后一名宋军将士还活着的时候。。。。。。。。。。。。而韩遵,就是韩存宝的后代。
赵青的双手,似乎已经捏进了望楼的栏杆当中。此刻望楼之上,已经是不只有他一人。刘延庆在子侄亲将,还有文臣幕僚的簇拥下,也站在了上面。
每一个人都已经面无人色,在那里战栗发抖。如此死战,如此大量的生命在顷刻之前消失,除了刘延庆和赵青之外,他们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才是战场,这才是一向被看作大宋低人一等存在的武臣士卒最为光耀的存在!
刘延庆同样在双脚股栗,但是他却强撑住了,没有让人发觉出来。安享尊荣富贵垂二十年,身为环庆军统帅却难得亲临厮杀血战之地,眼前一切他已经觉得万分陌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