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两人一组的办法很管用,也很有效。”齐天翔渐渐舒缓着情绪,看着冯俊才淡淡地笑着说:“两个人相依相伴,尽管可能会有争论,会有矛盾,可相对于与村民们的沟通,他们之间还是相同的地方多一些,兼容之处多一些,遇事也好商量,的确作用不小。”
“这哪是我的想法啊。都是我们的秀才县长的主意,他可比我细心多了。”冯俊才指着向有志对齐天翔呵呵笑着说:“还是文人心细,想的比较周全,既想到了安全,又想到了互助。”
“不贪人之功,不讳己之过,你老冯也是个真人。”齐天翔伸出大拇指夸赞着冯俊才,温和地看着向有志说:“说说你的想法吧。”
“您听冯书记谦虚,他拿的大主意,我就是负责执行。”向有志微笑着认真地说:“两人作伴不孤单,年青人初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难免会感到生疏和不适应,而且还是与他们熟悉的生活环境完全不同的农村,尽快让他们消除心理障碍,认识并融入农村生活,似乎最好的办法就是相依相伴,能有一个人与他共同分担,对于这些自诩独立人格、特立独行的年轻人,可能比给他们提供必要的物质条件更重要。筷子彼此是独立的,可却谁也离不开谁,让他们提早认识这些,对他们今后进入社会参与实践活动,会很有帮助。两根筷子相互支撑,彼此协同。三角形的支架却会彼此争斗,甚至互相拆台,而四条腿的桌子看似四平八稳,却互相抵消了激情,变得平庸。”
“可以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齐天翔故作惊讶地看着向有志,然后侧脸对冯俊才戏谑地说:“乍一听这些论断,怎么也不会想到是农科学院的水平,怎么也得是哲学系学子的见识,或者政经系专家之口,我们的小向县长真是满腹经纶,隐藏的够深的。”
“英雄所见略同,还是齐书记眼光敏锐,这么些年我还真被他木讷的外表迷惑了。”冯俊才迎合着齐天翔的话,哈哈大笑着说:“回去我就调出档案好好查一查,看一看主修农科之外,还选修了什么课程,或者进修过哲学、政经之类的学业,本着对同志负责的态度,如果有其他选修专业达到了一定的层次,得帮他申报第二学位,不能埋沒了真才实学。”
“有这样挤兑后进的吗,有这样欺负年轻干部的吗,咱们请张秘书给评评理,大哥就是这样当的吗,”向有志故作委屈地瞪大了眼睛,高声叫着向小张求援。
“你说什么,什么评理,你要打官司吗,跟谁,”小张手扶着耳朵,侧过脸來迷惑不解地对着向有志说:“你大声点再说一次,刚才车里太吵,我沒有听见。”
小张迷糊的神态和有意的打岔,顿时使车里爆发出巨大的笑声,欢快而热烈,瞬间使得车厢里气氛活跃了起來。
笑声渐渐平息之后,齐天翔似乎陷入了深思,片刻之后才缓缓地对着冯俊才和向有志说:“优秀青年的筛选,特别是青年干部的培养,是大学教育应该做的事情,有责任和义务通过学业教育和素质培养,将品学兼优的学子推荐给党政机关或组织部门,然后由组织部门根据需要和条件进行有目的地锻炼。就像播种一样,种苗的选育和培养是种子公司的事情,而不应该是种地农民的事情。选种育苗是专家的事情,农民只负责把地肥施好,把施肥、浇水、除草、灭虫等田间管理环节做好,这才是合理的衔接和程序吧。可现在教育产业化了,大学教育只是整个生产线中的一环,学子就像产品一样源源不断地批量生产出來,同质化和平庸化成为教育产业化的特性,分数是唯一评判的标准。这也像极了买车,2。0、2。4,或者3。0之类的标准,什么样的排量就预示着会有什么样的配置,内饰中控等等只是附赠的元素,为车辆销售服务的,不影响车辆的品质和等级。”
“而现在教育推给社会的,就是这些不同排量的汽车,家用、社会使用,公务用车,全看用途和要求,选择不同的排量就可以了,因为配置都是一个标准,区别就是内饰的细微差别。”齐天翔略显沉重地慢慢说着:“教育沒有做到的事情,我们就得來做,可我们能做的还是考试。录取公务员需要考试,要在千军万马挤上独木桥的学子中选拔优秀的,什么优秀,考试成绩优秀。然后从非领导职数公务员中选拔领导干部,还是考试,下來才是考核,等到了领导干部层面,尽管考试不进行了,可经济数据要好看,政绩工程要耐看,面子摆设要漂亮,这不还是一个个试卷,一道道考題吗,当然这些考试之余,还要有关系、圈子,或者金钱利益做铺垫,弄得每一个干部都像是赶考的举子,站上起跑线的拼命的跑,被挤出跑道的就是逍遥和懒政。一路走來回头看,这一路上似乎除了考试,几乎什么也沒有干,一切都是为考试做准备,一切都是为了应付考试的必要。很多人尽管还带着灵魂走來,可已是伤痕累累,还有的人居然丢失了灵魂。”
“您思虑的太深了,可现实其实还就是这样,奔跑、倾轧、排挤,一切都是为了考试,为了考核,干自己想干的事情,怕耽误了时间,好容易跑到终点了,回过头來,竟然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奔跑,目的地究竟在哪里,”冯俊才认真地望着齐天翔说,看到向有志和小张也在耐心地听,就不无好气地说:“这是我们领导之间在探讨问題,那么深奥的哲学命題,你们哪里懂,该干嘛干嘛去。”
“倚老卖老了不是,刚才还说自己就会干活,想什么深刻的事情就头疼,这会头就不疼了,”齐天翔呵呵笑着望着冯俊才调侃道:“都听听沒坏处,有想法的抛砖引玉启发一下,沒有想法的高屋建瓴触动一下,起码在务实的同时,让脑子也务务虚。”
“您这哪是抛砖引玉啊,简直是振聋发聩,当年的屈老夫子楚水畔问天的时候,也不一定有这么深邃吧。”向有志夸张地看着齐天翔,随即羡慕地对小张说:“你真幸运,跟着一位哲学家,就像子路伴随老夫子一样,为师为友兼而有之,假以时日你也能成大哲。”
“小向这话说得有水平,含沙射影一箭三雕,既夸了我,也勾连了小张,还连带埋怨了老冯,这能力和水平真是不可限量啊。”齐天翔呵呵笑着摇着头,看着冯俊才挑拨道:“暗箭难防,暗箭难防啊。”
“难防索性就不放了,跟我搭班子学不到真本事,这也不是埋怨,而是实情。”冯俊才有意长长地叹了口气,看着略微有些局促的向有志,呵呵笑着说:“人都说酒后吐真言,想不到你小向见到大领导也吐真言啊。”
冯俊才善意的调侃引发了又一阵哄笑,连向有志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车厢里气氛更加的宽松起來。
“不说不笑不热闹,咱们哪说哪了,都不许到处乱说。”齐天翔开心地笑着,看着众人缓缓地说:“有时候想想咱们现在所做的事情,既是为现代教育补台,也是为咱们自己的交接棒提早做准备。回过头來看,不由使我想起了若干年前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抛开缓解城市就业危机的经济因素,政治上的深谋远虑和独到的智慧,还真是不得不佩服啊。成千上万的城市知识青年,响应国家号召,义无返顾地走向边疆、荒原、山区、海边,锻炼的何止是体魄,更是使身心都经历了一场血与火的洗礼,不但改变了贫穷农村的面貌,也改变了一代人的人生观和世界观。”
说着话,齐天翔盯着冯俊才问:“如果我沒有记错的话,你老冯也是插队知青吧。”
“当然是老插了,而且在农村整整呆了三年呢,后來还是当兵才离开了农村,现在想想还真是怀念那时的日子啊。”冯俊才似乎又回到了知青岁月,感慨地说:“那时真是苦啊。农忙时天不亮就起床了,一直干到满天繁星什么都看不见了才收工,回去躺在床上就不想起來了,就想睡觉。农闲时兴修水利设施,大块的石头或整麻袋的砂石,扛上就是一溜小跑,累的浑身都像要散架了一样,而且还特别能吃,两掺面的馒头我一顿就能吃四个。苦是苦,累是累,可知青生活却是快乐的,因为觉得自己有用,可以通过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而且还可以通过自己的劳动,改变农村贫穷落后的面貌。事实上也就是如此,现在很多水利基础设施,还是当年我们知青时建造的,至今还在发挥着作用。”
“当然现在对那场伴随着政治运动降生的上山下乡现象,出现了很多不同的声音和看法,肯定和否定的声音都不小,而且各执一词,抛开政治立场的争论,我的看法是这是历史的必然,也是社会发展的必然。因为在哪个时代,国家需要劳动者,也需要劳动力,而且要保障这个国家的公民人人有饭吃,有事干,这就是一个负责任政府的担当,这点沒有任何的异议,否则就是坏良心。”冯俊才严肃地表达着自己的态度,认真地说:“而且现在回过头去看看,无论是兵团模式,还是集体农场模式,或者是插队落户模式,对当时的社会进步推动都是很大的,也是不容抹杀的。现在从中央到地方,中坚的一批力量大多來自知青,而很大一部分是经过了上山下乡锻炼的,这场运动无论是对青年的意志品质,还是习惯的养成,都是不可低估的。”
冯俊才说着自信地说:“别的不说,现在到农村去,庄稼怎么舞弄,土地怎么整治,我一看就明白,想跟我玩花活,门都沒有。”
“这倒是实话,冯书记对农业和农村工作,不仅仅是懂,而且很精,适合怎么发展,应该进行怎样的分类指导,基本上是一看就明白,很快就能拿出有针对性的措施和方法,那些乡镇干部沒有不服气的。”向有志钦佩地看着冯俊才,深有感触地说:“有时候连我这农科毕业的都沒有办法应对的问題,他到现场看上几次就迎刃而解了。”
“你就别给我戴高帽了,让齐书记这样的专家笑话,咱是干什么的,咱们河阳县又是以什么为主,咱要是什么都不懂,齐书记让咱们白吃饭不干活,”冯俊才瞪了向有志一眼,不满地说:“别说那么多,埋头干活就是了。”
“你两个人这双簧也差不多快演完了吧。”齐天翔祥装不满地看着冯俊才和向有志,随即将头转向车窗外问:“这也快到清荷村了吧。我好像闻到荷花的香味了。”
“快到了,估计还有不到十公里了吧。”冯俊才眼望着窗外,仔细辨认着路边的标识,肯定地说:“估计老庆现在不定在转什么幺蛾子呢,”
“不管转什么,把我那两个宝贝大学生给我招呼好就行,与他斗智斗勇是你和小向的事情,我管不着。”齐天翔望着冯俊才和向有志笑着,随即像想起什么一样开心起來,“庆丰收,这名字有意思,还真是吉利。”
说着话,齐天翔将目光望向窗外,似乎真就闻到了荷花的香味,看到了碧波荡漾的清河水库,身心都觉得畅快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