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重要的是,每一个“狼王”都被奉为部族的座上宾,要么与首领女眷结亲,要么就被封重职,替首领分掌兵权、征伐厮杀。
这支狩猎军中出现了一名“狼王”,背后所代表的暗流实在让人细思恐极。
张自傲再不犹豫,拱手道:“只要能将这些异族拦阻在此,我等愿听从道长安排!”
蝎子也不再迟疑,只是提出了一个隐患:“步雪遥跑了,不论他是藏身山中伺机破坏,还是往前山遁去寻找援手,都对我们十分不利。”
端衡听见他们应了,这才松了口气,道:“步雪遥跑不了。”
步雪遥已经跑出老远了。
他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眼见自己不能力敌蝎子与张自傲联手,自然不肯留下等死,为此不惜违背赫连御的命令,提前放出信号弹,召出埋伏在西岭中的异族狩猎军,是为了反戈一击,也是为了逃命。
趁着众人注意力都被狩猎军引走,步雪遥忍痛潜入山道,连消抹落在地上的血迹也不敢耽搁,提起内力将“霞飞步”施展到极致,人几乎成了飘萍鬼影,几个起落逃出埋伏范围,依然半刻不敢停留,跌跌撞撞地闯入一片林中。
他身上很多伤口,最严重的肩头、后背甚至几可见骨,又被轻功身法这般拉扯,伤口二度崩裂,整个人血肉模糊,一身黑衣都被血浸透,沉重地黏在身上。
一般人若受了这样的伤,早就该倒地不起,可是步雪遥从来都不肯坐以待毙,凭着离恨蛊吊命,哆哆嗦嗦地摸出药瓶子往嘴里倒,想依靠这些东西再给自己续上些时日。
他若是想要安稳,仅凭着身段脸皮也能在教坊司混个如鱼得水,何苦要学武入江湖,滚得一身鱼鳞伤,染上满手血债?
归根究底,都是他不安现状,总想着爬得更高、走得更远。
他的背后落下一个个血脚印,身体也越来越晃,眼前先是一黑,继而就浮现出走马灯似的人影。大部分步雪遥已经忘了,只有少数几个还能记起——都是死在他手底下的亡魂。
步雪遥不知道这是“幽梦”再度发作,还是他真的到了将死之时,这些枉死鬼都迫不及待地要来讨命。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驱散这些幻影,却不料摸到了一个冰冷的东西,寒如冰雪,冷如硬铁。
步雪遥咽下一口翻滚气血,好不容易把眼神凝住,才看清那是一管横在面前的铜箫。
同样半面伤残的年轻道长持箫拦路,脸色没比步雪遥好看到哪里去,站得倒是很稳,握箫的手也不战栗。
“玄素……”步雪遥咳嗽几声,眼眶里似乎也嚼着血,“我还以为,你已经被赵冰蛾给宰了……看来,什么‘爱子如命’,都是这个女人的鬼话。”
步雪遥说到最后,竟然笑了起来,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现在神智浑噩,却也难得清醒,步雪遥想通了很多之前被功利欲望掩盖住的事情,比如赵擎之于赵冰蛾,不过是赫连御需要一个自以为能控制赵冰蛾的把柄,赵冰蛾便给了他。
输给这个女人,他并不冤,只是不甘心。
玄素身上的隐痛虽然缓解,到底还没消失。他在山洞里被色见方丈灌了满耳朵陈年旧事,听得唏嘘,却也有更多难言的疑惑,怎么也在那洞中安坐不下去,便打坐调息片刻后出去探探情况。
没想到这一探就正好遇到了端衡道长,这位师叔人老成精,先是板着脸不带脏字地批了他一炷香时间,话里话外都是让他滚回山洞养伤,别急着出来送死。玄素按照叶浮生教授的经验一脸乖顺地认骂,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末了才道:“众人回援,先手已动,寺里的局势应该能控制住,就是怕葬魂宫还有后招。”
端衡所担忧的也是这一点,眼看骂不走他,只好带上玄素一路查探线索,终于在后山一处林中撞上了押解恒远回寺的薛蝉衣等人。
两方聚首,各自将情报交流,为了稳妥起见,薛蝉衣最终还是带人回寺帮忙压阵,却留下几个好手协助端衡跟玄素,同他们一起追踪步雪遥等人,一直到了落日崖下。
端衡带人上了山崖,玄素却留在这唯一的山道口把守望风,现在果然等到了穷途末路的亡命之徒。
他任步雪遥发癫说着胡话,缓缓拔出了无为,好脾气地问道:“步殿主,有遗言吗?”
“当然……有啊。”步雪遥笑了笑,“我,想娘了……当初我才四岁就被她卖到教坊司,只为了无牵无挂好嫁人……”
无为剑已出鞘,寒光映在步雪遥眼前,他笑得越来越温柔,轻声细语:“七年前,我亲手把她嫁的那个富商剁了喂狗,把她那如珠如宝的好女儿挑断手脚筋丢进青楼,出钱叫她夜夜看着,直到最后受不了了撞墙自尽……哎呀,我真想知道她后不后悔,可惜她到死都没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