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冰蛾一怔,抓过他一只手细细探脉,这才发觉不对。
赫连御体内有离恨蛊。
蛊术是赫连氏主家一大传承,由长生蛊内养身体控制外蛊,现在除了赵冰蛾跟赫连沉兄妹之外,已无人能习得。赫连御身上的“离恨蛊”究竟何人所留,赵冰蛾就算拿后脑勺也想得到。
“你……”赵冰蛾放下他的手,神情变换,“你们不是结拜兄弟吗?”
“亲兄弟尚有阋墙之患,何况只是结拜兄弟?”赫连御苦笑道,“防微杜渐,人之常情。”
赫连御武功极高,比起赵冰蛾还要强上一分,他内力霸道雄浑乃赵冰蛾生平仅见,处事手段更是深谙人心之道,无不恰到好处,这样的人会得赫连沉重用,自然也会被他忌惮。
那么赵冰蛾呢?
她的武功已不逊色赫连沉,又同样身怀长生蛊不惧蛊毒的威胁控制,手下还有一队手段了得的死士,赫连沉对她就真的能推心置腹吗?未必然也。
赵冰蛾眼光一沉。
赫连御状似无意的一句话,就像打开了一扇隐晦的门,赵冰蛾本来也不是天真无邪的大家闺秀,自然就上了心。
事实也的确如此。
她回了葬魂宫,赫连沉喜不自胜,对她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然而赵冰蛾的一举一动也都在他眼皮底下,不肯放过丝毫异样。
几次谈话都旁敲侧击,话里话外都是让她带人长居迷踪岭、镇守山门的意思,如此一来就像条穷凶极恶的看门狗,虽然可能咬伤主人,却总是在笼子里打转,怎么也翻不了天。
赵冰蛾依然在笑,目光越来越冷。
七日后魔道大比,三门六派各路魔教高手云集而至,迷踪岭内杀机四伏,随时可能血流成河。赫连御精心安排了来人住处,看似普通却在不经意间将其分裂开来,又有岗哨沿途密布,赵冰蛾的死士更潜伏暗中伺机而动,于乌云罩顶下守住葬魂宫的根基。
九战决胜,赫连沉、赵冰蛾、赫连御三人轮上,六胜二负一平,以血祭刀,以命立本,将“葬魂宫”三个字像钉子般插进三门六派的心脏里,从此之后魔道风云变幻,争强好胜更甚往昔,却再也没有人敢瞧不起葬魂宫。
赫连沉喜不自胜,赵冰蛾却没有留在迷踪岭,大比后第三日便悄然离去。
赫连御给了她一个消息,关外异族来人了。
赫连氏本是关外大族,与其有所勾连无可厚非,但是赵冰蛾听从母命,从来不肯与其多打交道,既然阻止不了赫连沉与其会面,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有赫连御暗中给她方便,赵冰蛾离开得无声无息,等到赫连沉发觉的时候,她已经纵马越过西川,来到了南地水乡。
魔道大比之后,赵冰蛾一战成名,为免麻烦便蒙上面纱换了佩刀,总算是平平顺顺走了这些时日。她一路上且走且停,端得惬意,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深秋时节,北方草木都已枯萎,南地却还有绿意。
那一日晨曦微露,她坐船顺水漂流,途径兰溪桥时突然听到桥边有女孩子在哭,伴随着一个清润之声细细安抚。
赵冰蛾走到船头,翘首望去,只见桥边坐着一个湿淋淋的小姑娘,身上搭了件雪青僧袍,正抱着腿嘤嘤哭泣,乍一看仿佛被谁给欺负了。
蹲在她身边的是位熟悉的年轻僧人,有些无措,又不敢轻易去碰她,只能温言细声地问话,女孩子却一直在哭,引来了不少人围观,对着僧人指指点点,看着便尴尬。
赵冰蛾仔细听了一会儿,原来那姑娘是被人牙子拐卖至此,好不容易跳船逃了出来,被这僧人所救,却惊吓过度说不清自己家住何方,只晓得哭泣,倒是让好心的僧人被人指摘。
可是尽管如此,僧人也没恼怒,反而努力从刻板的脸上露出笑容来,算不上多么好看,却明亮如春日暖阳,伴随着山间晨钟似的清朗声音,让哭泣的女孩子都慢慢止了声。
赵冰蛾跟他呆了大半个月,还是头一次见他笑,眼前有些花,似乎有一线阳光漏到了眼底,再也摘不出去。
她忍不住曼声一笑,开口道:“和尚,我帮忙把她送到镇上,你给我讲个经说说佛法,好不好?”
蹲着的僧人闻声起身,转头向桥下看来,只见一泓碧水上有小舟停泊,船尾有老翁摇桨,船头是女子独立。
微风吹起她的面纱,惊鸿一瞥,恰似那晚在泥泞岸边看见的满目月华。
“……阿弥陀佛。”色空合掌轻颂佛号,笑意未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