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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的灯光影里,一身素净衣衫的廖怡君坐在窗下的四方桌前,桌上有一局棋。
他微微一笑,走过去落座。
“几个月没见而已,你却生了白发。”廖怡君没有掩饰目光里的痛惜,轻声道,“怎样的事情,让你费尽心血?”
程询笑容柔和,“繁忙之故。况且,本就已苍老。”
廖怡君沉默片刻,“你最近都在提携新人。”
“对。”程询颔首,“皇上知情。”
“明白了。”他正在为来日的隐退做准备,她抿出一抹微笑,“忙了半生,你的确已太累。”
程询一笑。
廖怡君担忧地凝视着他,“来日,去时路,只盼你安好。”
“我会的。”这女子太过敏锐,太了解他,怎样的事,不需赘言。带着这一生的眷恋,他看着她,“你也答应我,让自己过得好一些。”
她点头,“会的,我会的。”
“不要怪我。我只是……”程询闭了闭眼,“不能再见你,怕自己会疯掉,会在公事私事上做出不智之举。”
廖怡君抬手按在额头,片刻后轻笑,“我倒希望能怪你。”那笑容,脆弱而温柔。停一停,又低声道,“太荒谬。我明白。”
真的,太荒谬了。相思相望半生的两个人,分别数年后再有交集,居然成了亲家——她的儿子,娶了他膝下次女。也是在两个孩子成亲之前,她才知道,他的两个女儿,并非他与发妻亲生。
程询取出一枚棋子,先行落子,“再对弈一局。”
廖怡君颔首说好。
一局棋的时间,年少时的情浓、痴缠心头半生的相思相望,在她心海掠过。
在状元楼初相见,他是风头最盛的奇才程询,她是名不见经传的廖家次女廖怡君。
只一眼,俊美无俦、才华横溢的男子便惊艳了她。
他在她凝眸时望向她,唇畔现出恍惚笑意。
一刻的对视,有了这半生的情与痴。
姐姐尚未出阁,连亲事都未落定,他与她的事,便只有两心知。
从不曾想到会出意外,因为两家门风都很开明。可后来就是出了意外,还是那样让她无从承受的意外。
廖芝兰——也就是他后来迎娶的出自京城南廖的女子,在她与长辈对峙、满心绝望的时候告诉她:程询的姻缘,本该是顺应缘法,但是,程家已经先一步毁了他的姻缘。
因为,廖芝兰亦是对他程询一见钟情的女子;因为,廖芝兰的父兄手里握着程家致命的把柄。
廖芝兰当时冷笑着对她说:“我要你清清醒醒地活着、眼睁睁地看着他迎娶我,不要动任何阻止的心思。否则,我就让程家与我父兄同归于尽。我说到做到。”
她不接受这种威胁,权当廖芝兰危言耸听。
可是,廖芝兰拿出了证据:他的父亲,在他十岁的时候便因野心行差踏错,“那是他或你能更改的?也是不凑巧,假如我没看中他,你真就能嫁给他。可是,那样出色的男子,我想不倾心都不行。”
那一刻她才知道,他与她,注定无缘。
无可挽回的局面,无法弥补的程家的罪孽。
原来,他在年幼时就已失去了选择的余地。
不能忍受他为自己吃尽苦头,不能忍受他因自己面临灾难。
是在那时候,姐姐亦陷入困境:有意中人,却被周文泰酒后无状轻薄了去,两家商量出的解决之道是结亲。
她想,自己生不如死,没事,姐姐能如愿就好。
就这样,她替姐姐嫁入周家。当时以为,姐姐遇到的人与程询一样,总会等到喜结良缘的一日。
起初的日子,姐姐特别不安,经常去看她,她如果有一丝不如意,就等同于噩梦一般。
她告诉自己,把别的都忘掉,只过好眼前的日子。最好的人,自己不配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