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大臣忍不住站出来,准备前往凤凰台,向武王犯言直谏。
沙吒智积站在凤凰台下,望着身前的一片血污,那是忠臣留下的,人摔成了无数碎块,内侍用了很久才勉强清理干净。用内侍们的话来说,少几个不识趣的忠臣,世道便清净了,他们也不用成天跑上跑下的洗地了。
他望着那名以耿直忠心闻名的大臣爬上天阶的背影,心下一阵感慨,有些事,总要有人来做,即便结果不一定好。当然,他从来不会做冲在最前面的那一个。
沙吒千福站在凤凰台上,前方向下是长长的天阶,可以看清楚下面那个慢慢变大的黑点。又有不怕死的傻瓜爬上来了,沙吒千福如是想。这些自诩饱学之士的家伙,每每打着道德、人伦、大义的旗号,对别人横加指责,十分让人讨厌。这次,王已经很体谅你们,连外臣都不用,只用王室子弟来办事,你们还不满意?王也是人,也有喜好,王喜欢什么,那是王自己的事,是王的家务事,你们一个个跳出来,不就是为了显摆自己有多正义,为将来升官攒点儿资本。这些伪君子啊,比真小人还要让人作呕。沙吒千福无奈的摇摇头,示意左右卫兵准备好兵器。
忠臣好不容易爬上长长的天阶,整了整恩率的银色朝冠,昂首挺胸,踏上了象征百济最高权力的凤凰台。不过,迎接他的却是王宫卫士冰冷的长矛,还有沙吒千福那张似笑非笑的瘦脸。
忠臣对沙吒千福没有半点好感,于是大声道:“我有要事请见陛下,还请沙吒大人让开!”仿佛大声喊出,就能震慑宵小,给自己壮胆。
沙吒千福笑眯眯道:“王睡了,请回吧。”他并不想马上就撕破脸。这些自以为高尚的读书人,总是爱惜名声胜于爱惜身体。
“王被奸臣蒙蔽,今日必清君侧、正试听。”忠臣朝宫殿的方向大喊道,他要让王听到他的声音,一个忠臣发自肺腑的呐喊,灵魂的呐喊。
沙吒千福完全不担心他的呐喊会被王听到。凤凰台不论是设计还是用材,都充分考虑到了隔音问题——不论王在里面干什么,干得有多大声,只消宫门一关,外面的人便听不到半点动静。
“奸臣,还不让开!”忠臣大喝,正义凛然。
“你说,我是奸臣?”沙吒千福讶道。
“欺上瞒下,祸国殃民!采红逆天,奸臣误国!”忠臣大义凛然,紧逼上前。
谁是忠臣,谁是奸臣?沙吒千福无奈的摇了摇头,他给他机会了,可他不听,他就没办法了,只好转过身去,朝卫士们摆了摆手。
两名手持长矛的卫士大步上前。
“你们要干什么?我可是堂堂德率,你们不要乱来啊,我喊人了啊!”忠臣有些慌了,以为他们要拿长矛捅过来。
卫士们倒没有拿长矛捅他,不过仍是奋力刺出,长矛从忠臣腋下穿过,一左一右将他叉起,举到了半空中。
“救命啊!”忠臣惨叫起来,只感到一股热流自两腿间滚滚而落。
沙吒千福捂上鼻子,一脸嫌弃。
卫士们长矛一甩,极为熟练的将忠臣从高台上丢了出去。
“啊!”忠臣化作一只硕大的飞鸟,瞬间变小。
“啪!”高台下的那片血迹又变深了。
沙吒智积摇了摇头,转身离去,有人要倒霉了。
不过,不论是民间怨声载道还是朝臣口诛笔伐,都无法动摇扶余波继续从事采红使这份充满前途的职业。他之所以偷偷从酒局上溜出来,是因为早上采了一个还不到十三岁的粉嫩少女,一直关着还没来得及享用。一想到少女那天真无邪的面容、诚惶诚恐的神情,他就觉得胸口有一团火在燃烧,再加上喝了几杯酒,就更是迫不及待的想回去将她就地阵法。为了节约时间,他没有走人流密集的大路,而是选择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僻静小巷,打算抄近路回去。对于一个在泗沘城晃荡了十几年的浪荡公子来说,找条小路并不是什么难事。
扶余波完全没有注意到,就在离他十几步远的地方,有两道目光像狼一样死死盯着他,目光中满是杀意。
迟受信蹲在墙角,像在看一个死人。
三天前,他路过庙会,一个扎着两根羊角小辫的少女跑来跟自己问路,说话时嘴角微微上翘,还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迟受信怔住了,心里的一根弦像是被触碰了一下,响起一串难以解读的音符。他已记不清自己是如何指路的,不过最后,少女把手里的风车递了过来,说风车会带来好运,而一个愿意帮助别人的人,会得到好运的。迟受信接过风车,少女风一般的走了,留下一个甜甜的微笑。
他决定找到她。可当他威胁并殴打了七八个乞丐,最后找到少女家的时候,听到的却是她母亲撕心裂肺的痛哭和父亲痛苦的叹息。她被抓走了。抓走她的,正是近来风头最劲的采红使。
他不甘心,像只潜行的豹子,开始在大街小巷里追踪采红使,最后用三天时间锁定扶余波。他去过扶余波用来关押采红少女的地方,并没有发现少女的踪迹,从扶余波手下那些混蛋的口中,他得知很多被他们玩弄过的少女,都被卖进青楼,变成了老男人们最喜欢的雏妓。
迟受信没法查到少女的下落,决定报复扶余波。他跟踪了两天,终于等到了他落单,毫不犹豫,直取要害。
“啊!”当那柄尖刀捅进胸口的时候,采红使怒目圆睁,四肢抽搐,完全无法理解——眼前这个披头散发、袒胸露腹,精壮得像只野兽一样的少年,居然敢对自己下手!自己可是宫中钦点的采红使啊!只有王族子弟才能出任的采红使!他就不怕死吗?这世上居然真的有不惧王权的人。鲜血从他胸口佩戴的大红花上汩汩冒出,绽放。
扶余波本想大喊,我是王室的人,可终究只是“呵呵”了几声,摘下了腰间沉甸甸的钱袋子。用钱,或许能买回剩下的半条命。
迟受信没有客气,一把接过,挂在腰间。他知道,杀人是瞒不住的,尤其死的还是采红使,必定会连累家里,必须做好逃亡的准备,而逃亡,不能没有钱。他用力把扶余波顶在小巷一侧的土墙上,准备拔刀。
扶余波惊恐的摇摇头——他从几个杀过人的手下那里听说,刀扎进身体后,不拔,还能多活片刻,运气好的还能坚持到郎中施救;一拔,立刻就死。
迟受信摇了摇头,他毫不犹豫的拔出尖刀,闪身退开几步,没有让血落在身上,然后看着扶余波贴着土墙缓缓软倒,心有不甘地咽下最后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