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如晚在衣帽间将所有柜子打开,一件又一件地试衣服,坐在化妆镜前细细画着妆,然后叫来年轻的女佣问好不好看,显不显年轻,但凡女佣皱一下眉,她都要重新再收拾一遍,简直不知道怎么打扮才好。
终于收拾妥当,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程如晚叫来司机开车,她激动得手在抖,怕自己档都挂不上。
京城有家历史久远的酒店,叫1号,十几年来,酒店所在的那幢楼始终屹立在那里,就如她和季临渊的爱情,哪怕过了十几年,依然如当初。
前台的背景是个宽大的舞台,一支乐队在上面演奏悠扬的曲调,程如晚想起十几年前第一次和季临渊来这里,她傻傻地指着舞台上的一位女大提琴手,说也想学大提琴,不过不会像这样登台表演,只给他一人演奏。
季临渊当时是怎么回应的,程如晚印象有些模糊。
男人把见面的地方定在这,在程如晚看来,是有深意的。
一定是有深意的。
包厢里,程如晚坐在季临渊对面,双手在桌子下揪紧裙子,脸上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看着高雅又不失生动。
“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来这里?”
季临渊修长指间夹着香烟,薄唇吐出的烟雾模糊了男人的神情,他点着烟灰,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说话,程如晚提起往事想缓和一下气氛,“当时我……”
“念旧是好事,但若太念旧,只会伤人伤己。”季临渊忽然出声打断她的话。
打断别人说话是一件很没修养的事,季临渊似乎并不想把风度展现给对面那个女人,程如晚怔了怔,有些反应不过来季临渊说的什么意思。
“先是王锦艺,后是宋末,你还是那个样子,但凡看不上眼的,都想方设法叫对方不好过。”季临渊说完,把烟送到嘴边抽了一口。
他近段时间抽烟的次数很少,有时候烟瘾上来实在难受才会抽一根,更多时候会有意识地克制,尤其在宋羡鱼面前。
戒烟是件困难的事,但当人有了戒烟的动力,显得也没那么不易。
程如晚看着男人抽烟的样子,只觉浑身像被人浇了盆凉水,“你这话什么意思?”
“都是聪明人,何必装糊涂。”季临渊背靠着椅背,两腿交叠,胳膊肘随意地搭在扶手上,身上穿着深灰色衬衫,最上面敞开两粒纽扣,气质成熟又洒脱,透着股随性的魅力。
程如晚一颗心跳得很快。
没有人将事情往她头上想,季临渊是头一个,看男人笃定的模样,应该是认定了这件事跟她有关。
程如晚有些失落,“你叫我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个?”
“我还以为……”程如晚笑得自嘲。
“不全是。”季临渊说着,拿起烟灰缸旁边的遥控器。
朝北的那面背景墙挂着27寸显示屏,他抬起遥控器对着显示屏按了下播放键,原本暂停在那的一段视频立刻播放。
“主要是给你看样东西。”季临渊说话时,将手里的余烟按进烟灰缸,低头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根后拿打火机要点,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放弃,随手把打火机丢在桌上。
这时候,视频内容已经播放了十几秒。
视频里一开始出现的是一个房间,看布局和那纯白的床铺,应该是一家酒店的客房,画质有些模糊,像十几年前的电脑摄像头,像素很低,将近二十秒左右,画面里才出现人物。
两名穿制服的服务员,把一个年轻女孩扶到床上,那女孩穿着大红色的连体裙,酒红色长卷发,画面即便不清晰,也能看出女孩妆容精致,打扮张扬。
程如晚‘噌’地一下站起来,带翻了桌上一杯茶,茶水顺着桌面淌到她昂贵的裙子上,也浑然不觉。
她震惊地看着显示屏,在看见季司晨出现在画面里的瞬间,她再也维持不住那份端庄优雅,疯了般扑到季临渊面前,抢走遥控器将视频关了。
“你都知道了!”程如晚看着季临渊那张云淡风轻又显冷漠的俊脸,从没有那一刻,觉得这个男人这般陌生。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程如晚浑身颤抖,涂了腮红的脸褪去了所有血色,只剩那两抹胭脂晕染在苍白的肌肤上面。
那件红裙子像刀刻在她脑海中的一道印记,即便是在失智的那十几年里,她都时不时会梦见一条可怕的红色裙子,那是种让人窒息的可怕。
那条红裙子那天沾满了季司晨恶心的污迹,她怕被人看到,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烧了它。
“你怎么会有这个?季司晨给你的?”
一连串的问题,季临渊一个都没回答,轻转烟身,将那根没点燃的烟改为捏在拇指与食指之间,男人视线落在程如晚狼狈的脸上,开腔的语气显得过于坦然:“当年季司晨这么对你,只因为我要与你订婚,他想给我难堪,是我连累于你。”
“你做那么多事,我未与你计较,都因为这点愧疚,不过程如晚,你把我对你仅剩的那点愧疚已经消耗殆尽。”
这不是季临渊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却是程如清第一次从他语气里听出冷酷无情的味道,与以前的冷漠截然不同。
“昨天是最后一次,再有下一次,我相信后果不是你想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