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水的寡母推倒孙氏的时候,周围确实有不少或是劝架、或是看热闹的乡亲,就连之后将孙氏抬进屋里去也少不了邻居乡亲们的帮忙,所以,李大水他娘若想要抵赖这件事,是无论如何都抵赖不了的。
因男女有别,郑大夫无法诊断得太仔细,只是通过郑大福的转述,初步诊断说孙氏有瘫痪的风险,这话一下子就把下面的儿孙们给镇住了,也把当时在场的邻居们给吓到了。
不过细想想又觉得这似乎也并不如何奇怪。
乡下人没见识,甚至多数人连大字都不识两个,不知道人老了之后会骨质疏松,不知道腰后的脊柱稍有损伤就有瘫痪风险,但多年的生活经验也会告诉他们——老人家的骨头脆,最是禁不起跌跤。
瘫痪,这在贫穷的乡下人看来,是比死亡还要更可怕的事情。
得知这个诊断之后,村里人都不由得对着李大水的寡母指指点点,闯了那么大的祸,把人害成了那样,只是哭哭啼啼已经解决不了问题了。
况且,李大水寡母总是习惯性的用哭泣来解决问题,村里那些曾经受过这般招待的人未必就没有憋着怨气的,此时自是忍不住逮着了机会的来挤兑她。
“整天哭哭啼啼的也不嫌晦气,真以为哭上两嗓子就能啥事都没有了?”
“可不,之前她家大水祸祸了我家的菜园子,我家那口子上门去说道她就一个劲的哭,不晓得的还以为我们咋欺负了她呢,哭得我们都不好再开口计较了。”
“你们就是太良善,有些人就是不能惯着,一惯就蹬鼻子上脸的。”
“那有啥法子呢?都是乡里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要说他们孤儿寡母的也是可怜,我们不帮衬着些总不能还让人以为欺负了他们吧?”
“孤儿寡母又不是我们害的,凭啥要我们的让着她?咋地,就她会哭会装可怜?哭一哭就能啥事都没有了?”
又有人说:“之前大水祸害了玉莲,我们村里自己了结了事端,他家要赔给玉莲的二十两银子可还没有赔上呢,这眼下又把郑大娘给害了,也不晓得还能拿啥来赔。”
“要不是为了那二十两银子,大福婶子还真未必会遭到这个罪。”
此话让人十分认同,旁边的人纷纷点头,却也有人说道:“要说富贵婶子也怪可怜的,家里统共就两亩劣田,辛辛苦苦一年到头连自家的两张嘴都对付不过去,哪儿还拿得出二十两银子来赔给玉莲?”
话音未落,马上有人“呸”了一声,“活该!不晓得好好教养儿子,闯出了祸来难道还要别人家给她担待不成?别人家凭啥担待?他们都活该要被人祸害不成?”
这话一听就知道怨气不小,大概之前也受过那对孤儿寡母的气。
而与她一样受过气的人还真不少,一句话过后,立刻就有另外的人接了上来,说道:“拿不出银子就惦记上了人家姑娘,可真是太不要脸了!说句实在话,我虽不喜玉莲的性子,年纪也不老小了,但李大水惦记她还真是那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就是!李大水是个啥东西?无赖二流子,家里穷得叮当响,还是个活太监!”
最后一点才是最最要紧的,就是那最最不把闺女当人看的人家都不会把女儿嫁给这么一个人啊!
郑玉莲虽名声坏了,性子不好还年纪一大把,但在几年前可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娇花呢,相貌好,身段好,最重要的是她的三个兄长都有出息,现在也有不少年纪大的鳏夫或老光棍惦记着她呢,怎么也比李大水要强。
在云萝看来,郑丰年已经衰败,但在村民们眼里,他固然名声不大好听,但好歹也是个秀才。
江南文风鼎盛,区区一个秀才没什么稀罕,但在白水村里,在袁承李继祖那一届之前,还真就只有郑丰年一个秀才,如今村里的秀才也多了,但郑文杰是郑丰年的儿子,栓子是郑丰年的侄女婿,今年考了进士眼看着就能当官的袁承还是郑丰年的表侄子。
不管私下里的真实感情如何,总归都有着一份并不算远的亲属。
云萝这个卫家大小姐倒是跟郑丰年那一家不亲,这是全村人都晓得的事情,但她对郑丰谷亲啊,郑丰谷也是郑玉莲的亲哥呢。
所以别看郑玉莲坏了清白性子不好还一大把年纪,其实在婚姻市场上还真的挺吃香的。
云萝也不在意有没有被她在无形之中占了便宜,对郑玉莲以后能不能嫁个好人家更不关心,毕竟嫁得好又不一定表示也能过得好。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孙氏的伤势,郑大夫顾忌着男女、叔嫂有别不能仔细检查诊断,云萝倒是没这些忌讳,她也不介意亲自给孙氏检查伤情。
男人还在堂屋里就李大水寡母推倒孙氏致使孙氏重伤的事情继续商量扯皮,云萝就带着刘氏和兰香进了东间,在孙氏的“哎呦”声中将她小心的翻了个面。
云萝掀起了她的衣裳,并伸手在她背上腰部仔细摸索。
没有拍片没有器械,云萝给她检查伤势就只能全凭一双手,从手底下的触感来判断孙氏的伤势究竟如何。
一摸之下,她几乎是立刻就断定了孙氏腰椎间的一节脊骨已经断裂,以断裂处为中心,透出到皮肤上的还有大片青紫淤痕扩散蔓延,这一片地方不过稍微按压就听见孙氏的连声痛呼。
大概是痛得久了,消耗了她不少的精气神,孙氏连喊叫的声音都有气无力的,眼皮耷拉着,扭着头看云萝的眼神却烦躁阴沉又有些惶恐无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