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丰收嘴角一撇,正好看到文彬从食肆里窜出来往桥头跑去,不满的嘀咕道:“我就晓得你们都看不起我,连二哥也宁愿去照顾邱大虎的生意,亏得你们都说他是个老实人。”
“那是你二哥不照顾你吗?”郑大福怒喝了一声,“文彬每日辰时就要上学,你能每天在这个时辰前送他到镇上?人家邱大虎不过是去镇上做工的时候顺路拉上几个人,挣的都比你这个说要正经赶车的人多!”
郑丰收从鼻孔里重重的喷出了两道热气,不服气极了,“总有早早出来的时候,可我即便早出来了,文彬也都是跑去桥头搭车,还说他爹每次都在月初的时候就一次性把他一个月的车资给付清了。”
“你有出息,你还敢不满?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住的那房子是咋来的?家里的银子都是托谁的福?”郑大福指着他简直想给他个大巴掌,“这么多怨气,你倒是去找云萝说说啊!”
其实在说出最后这句话的时候,郑大福的心情真是复杂极了,都不知该说子孙有出息还是没出息。
这些事情云萝都不知道,也不怎么关心。
送走最后一个客人,把剩余的食物从锅里舀出来,洗洗刷刷、清理整洁,上午的忙碌就暂告一段落了。
今天结束得比昨天还要早,毕竟作坊上工是有时间规定的,而食肆的客人也是以作坊的伙计为主,而村里其他人多是在自己家里吃,就算出来,也几乎没有过了辰时才来吃早饭的人。
而今天才是正常的关门时间。
关门歇业,刘月琴也在院子里磨好了一盆豆子。两天过去了,她脸上的红肿在逐渐消退,现在若不凑近了看,几乎已经看不出痕迹来。
小胡氏在食肆里帮着忙了一早上,一进院子就拉着刘月琴说道:“这就是她小姨吧?昨晚咋不来家里吃饭?不过是一顿家常便饭,你就是太客气了,跟你大姐一样。”
她语调平缓,神色温和,又不卑怯,跟刘月琴曾见过的妇人都不大一样,不由拘谨的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呐呐说道:“您……您太客气了,我随便吃点就成。”
“客气啥呀?我家小虎天天来你大姐家里蹭饭。”小胡氏仔细的打量着刘月琴,笑眯眯的说道,“你也莫要太拘谨了,姐姐家可不就跟自己家一样的?我是小虎的娘,你可以随你大姐叫我一声大嫂子,或者随小萝他们叫我伯娘也行,我的大闺女跟你一样的岁数呢。”
小胡氏的大闺女她是听说过的,据说嫁给了镇上的一个秀才呢。
她声若蚊呐,轻轻的喊了一声:“大嫂子。”
小胡氏的笑容更深了些,拉着她继续说道:“听说你还没许配人家?亏得你爹娘把你藏得好,不然这么俊又能干的姑娘,怕是要被人抢了回去呢。”
刘月琴霎时红了脸,紧跟着又不由得神情涩然,越发低下了头去不敢看人。
云萝侧头看了她一眼,说小姨能干,她是承认的,可俊……这干巴巴、额头和颧骨都突了出来、面颊凹陷跟个骷髅似的,十九岁的大姑娘,脸上都有皱纹出现了,实在看不出有多好看。
不过对比刘氏的样貌,大概、可能、或许是有些俏丽的。
闲话稍叙,云萱和刘月琴进了灶房煮豆浆,郑丰谷在院子里劈柴,小胡氏和刘氏就躲进了屋子里说悄悄话,云萝托腮坐在屋檐下看郑嘟嘟和郑小虎拖着根白柴追逃打闹,看似最清闲。
小胡氏和刘氏在屋里说了大半个时辰的话,时近中午才出来,然后小胡氏拖了撅着屁股不肯回家的郑小虎回家去,刘氏也转身进了灶房。
云萝坐在屋檐下打了个哈欠,侧头看一眼郑小虎回家之后就乖乖的坐到了她身边的小板凳上,玩着小手指自娱自乐的郑嘟嘟,微眯了眯眼,“嘟嘟,你喜欢读书吗?”
郑嘟嘟停下了玩自己的手指头,歪过小脑袋,“哥哥?”
“对,跟哥哥一样。”
他眨巴着大眼睛,也不知那脑袋里面想了些什么,忽然用力的摇了摇头,同时张开双手扑进她的怀里,无比坚定的吐出一个字:“不!”
云萝摸摸下巴,难道又是个小学渣?
日子平静的滑过,每天酉时起床磨浆熬粥蒸馒头做米糕,卯时开门营业卖早餐,上午歇业后要做豆腐,清理猪头下水,在午休前把这些东西全都下锅卤煮,到傍晚时候再开食肆,卖卤味。
三年来,几乎每天都是这么过的。刚一开始的时候,郑丰谷还得在上午歇业后套了牛车去镇上采购猪头大骨和下水等物,夏天时需每天去一趟,秋冬时节就能隔上一两天,不过现在不用这样麻烦了,邻村的屠夫家的婆娘会每天半上午就把这些东西送过来。
在八月二十那天,老屋那边为郑文杰考中秀才而宴请全村,书院的先生、同学,连县太爷都派人来给两位新晋的秀才送上了贺礼。
三十日又逢休沐,栓子家也办了酒席,不过他家困难些,办的是寻常酒宴,但村里人都十分的给面子,每家每户都去了一两个人,并没有因为他家的酒席不如郑家而说闲话。
时间一跳就进入了九月,田里的稻谷已经泛黄,一眼望去,金灿灿的一片,家家户户开始把闲置了几个月的簟箩畚斗和镰刀稻桶都整理出来,为即将到来的秋收做准备。
有些人家还在使用着以前的稻桶,但多数人家却换上了更简便快捷的打谷器。
经过李宝根,也就是栓子他爹的研究改进,终于被他制作出了脚踏的滚筒式打谷器,受到了乡亲们的追捧,此事传到县城,还得到了县太爷的嘉奖。
就连家里人都不知道,这打谷器的图样来自云萝,为此,李宝根总觉得受之有愧,想把做打谷器赚来的钱跟她分成,被拒绝后就时不时的帮她家做个小板凳小椅子,或者一些别的木质小器具,郑丰谷和刘氏常觉得不好意思,不知不觉的两家人倒是走得亲近了许多。
而在正忙着为秋收做准备的这个时候,李家请了陈二阿婆,正式的上门来为栓子提亲了。
“要我说,小萱真真是个有造化的,就跟她姐姐蔓儿一样,现在是秀才娘子,过两年就是举人娘子了,哎呦呦,这是好女婿都落到你们家里头来了呀!”陈二阿婆坐在堂屋里,拉着刘氏的手,满嘴夸赞是停也停不下来,“李家嫂子早几天就把事儿托付给了我,还说定要挑个好日子再上门来提亲,又从我这儿问了提亲需要些啥,说别人家有的,他们也定要全部备上,万万不敢委屈了小萱。”
她口中的李家嫂子就是栓子的祖母陈阿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