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萱站在锅前将煮软的米面捞了起来,低着头默默的连耳根子都通红了。
姑婆却转头说起了别的事情,“说来文杰的年纪也不小了,你爹娘咋还不忙着给你相亲说个媳妇?”
郑文杰把目光从栓子离开的方向收了回来,被长辈问起自己的亲事,也不由得红了脸,有些呐呐的说道:“这个不……不急,我娘的意思是,等我此次中了秀才之后再……再说亲事,会更好些。”
此时点心出了锅,清汤的米面,配上浓香扑鼻的卤味,吃得从府城赶了一路的几人甚是满足。
陆陆续续的,有村里人过来称卤味,看到刚从府城回来的郑七巧他们,还有郑文杰这个新鲜出炉的秀才相公,自是免不了闲话几句,一时,这村口又热闹了起来。
但郑七巧他们并没有多停留,在门口与村民招呼了几声之后就匆匆告辞进村去了郑大福家。
太阳终于整个的落了下去,食肆里的卤味也卖得差不多了,一家人把东西都收拾了收拾,然后关门歇业,又拎上特意留下的两只卤鸡,也进了村子里面。
月饼等中秋节礼已经提前几天送过去了,这两只鸡是专门给今晚的饭桌添一道菜的。
他们虽已经分家三年多,但今天是中秋团圆节,与亲长兄弟聚一起吃一顿晚饭自是免不了的,况且姑婆姑丈今儿也来了,怕是连太婆和二爷爷他们也都会过来团聚一起。
到老房子的时候,那里头正热闹着,不仅有自家人,还有村里人来串门道贺的。郑大福坐在堂屋正位上,满面红光的应对着一屋子恭贺,郑丰年的脸上也挂着矜持的笑容,与乡亲们客套寒暄,一扫这三年来的郁郁失落。倒是郑文杰,静静的陪坐在侧,看似客气有礼,仔细看却能看到他眼中的不耐和烦闷。
寒窗苦读十多年,他终于考上了秀才,但在最初的得意之后,他却再次陷入到了一种无言的难堪之中。
三年前,袁承得案首,李继祖也踩着最后的名额考上了秀才,村里一块儿去的就只有他落榜,哪怕从没人当着他的面说过难听的话,但他知道,村里有许多人都在说他的闲话,看他的笑话。
这三年苦读,又经历了去年的再次落榜,今年他终于榜上有名,即便名次在倒数的第三位,可终究是考中了秀才,至此才终于算是踏上了功名的第一阶梯。
却偏偏为何还有一个李杜蘅?
家境不如他,用功不如他,年纪也比他小了三岁,却是同科院试第六名。
十六岁的秀才,廪生,每月都能从官府领取钱粮,而他排名末尾,差点又落榜,凭什么?!
他恍惚有一种又被人狠扇了巴掌的错觉,连眼前亲戚乡亲的道贺赞颂声都似隔了好几层,有些听不真切。
从外面又进来几个人,屋里的人转头看去,纷纷招呼了起来,“老二来了?”
“人还没见着呢,老远的就先闻到了卤香味,哎呦,这是拎了两只鸡来呀!”
郑丰谷和屋里的家人和乡亲们招呼着进了堂屋,刘氏则带着儿女进了灶房,将两只卤鸡递给在灶房忙碌的孙氏,说:“娘,我们也带了点吃食过来,添个菜。”
孙氏斜着眼从他们的身上刮过,一把夺过了刘氏手里的两只鸡,先是翻翻转转的检查了一遍,似乎是在查看有没有那个地方缺了一块半块的,然后又凑到鼻子前用力嗅了嗅,嘴里还骂着:“这点东西就把我们两个老不死给应付过去了?不孝的东西!”
刘氏脸上的笑容一僵,安静的没有吭声。
孙氏就又刮了她一眼,“听说你把你娘家的小妹都领家里头了?咋地,我老郑家除了要养儿媳妇,还得连儿媳妇的娘家人都给一块儿养了?”
“娘,不是这样的。”
可惜孙氏并不想听她的解释,直接翻着白眼说道:“没脸没皮的东西,那么大个姑娘住到姐夫家里头,也不嫌害臊!”
这话可就有些恶心人了,刘氏顿时憋红了脸,被气的。
但她不会与婆母顶嘴,云萝却不会惯着这个人,当即抬头撩了下眼皮,说:“小姑不是才刚从镇上回来?在大姑家可住了不少日子。”
孙氏的面颊一抖,狠狠剜了她一眼,却心有忌惮不敢像对刘氏那样的对这个孙女,语气虽依然很不好,“小孩子懂个啥?你大姑那是想给她小妹说个好人家,才特意接了她去家里住上几天。”
云萝恍然,“那可巧了,我娘也想给我小姨说个好人家呢,最好是离得近一些,往后两家走动都方便。”
孙氏不屑的撇嘴,“你那小姨都十九了吧?咋还没嫁出去?”
“小姑不也没出嫁吗?”
孙氏当即原地爆炸,“她咋能跟我家玉莲比?山沟沟里的穷丫头,不早早嫁人生娃还想干啥?你小姑却是要去大户人家当少奶奶的!”
这个论调云萝都已经听腻了,从她来到郑家开始,耳朵里听到的就是类似话语,可惜,郑玉莲长到现在已经是个十八岁的大姑娘了,却依然挑三拣四的连个人家都没有说定。
当年她看上了李三郎,可惜几次折腾,最后李三郎还是顺利的把云蔓给娶了回去,现在大胖儿子都能走会爬了。
眼见着李三郎没了指望,她倒是渐渐的也歇了心思,可惜孙氏和郑大福几次带她相看都被她自己搅黄了,不是嫌弃人家不够俊,就是嫌弃家里穷,甚至有一回还嫌弃人家的嫂子不合她心意,看着就不顺眼。
有一段时间,她不知怎么的又记起了景玥,跑云萝面前来问那位公子咋这么久了都没来村里,是不是回家了,她他家乡在哪里,家里是干啥营生的……被云萝冷着脸顶了回去,却也只能瞪上两眼,可谓敢怒不敢言。
可无论郑玉莲怎么作,在孙氏的眼里,依然是她娇贵的心肝宝贝,容不得任何人说一句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