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对师徒并非随性至此,而是需得依照某种规则一决高下。至于其对决之法,师父却是并不需要出手的,只由二人调教出的徒儿比试,以决胜负。
这似是一种另辟蹊径的考校。
武技高者,不可将眼光只放在自个身上,而是要具备为师之能,可以调理出好的徒儿;而武技低者则需有极佳的悟性,能够领会临时之师的指点,使得武技进益,最终战胜对手。
在路遇书九之前,卫姝尚还不曾忆起此事,如今记忆略复,她便觉着,她那张画恐怕要让少年为难了。
可是,钩八已死,少年此行再无师父,若不离开,难道他还能独个儿打赢对面有名师指点的敌手不成?
更何况,书九……很难应付。
卫姝蹙着眉,心底微有些烦乱。
今日午时,当她跪伏于道左时,她第一次觉出了阿琪思的恐惧。
面对钩八都敢鼓勇一战的阿琪思,却在察觉到书九视线的那一刹,恐惧到战栗了起来。
这情绪自是难免波及卫姝,令得她在每每思及书九之时,心底里也会浮起一丝悚然。
虽然对“过去”依旧极为抗拒,可书九留给阿琪思的印象想必是极深的,以至于纵使原主死也不肯回忆,卫姝却也能够模糊地想起一些来。
而在这一整个下晌的时间,卫姝已经来回细“读”了数遍有关于书九的记忆,越读便越是觉着,此人,甚是棘手。
在第“九”这个位次上,书九已经停留了整整六年了。
这并非他武技不及前面那几个,亦非他每一次都能很凑巧地留在原位,而是因为,他极喜“九”这个数字。
九,乃诸数之最,是一种极致。
而书九平生所求,亦是极致。
为使“书九”之名永固,死在他手下的强者不计其数,而莫名其妙“赢”过他的人,也不计其数。
换言之,所有威胁到“九”这一位次之人,要么跃上高处,要么,便化作了尘土。
在卫姝看来,争上榜首固然很难,而一直将自己的位次固定于某处,更难。
前者须拥有极其高绝的武技,而后者所需要的,则不仅仅是卓绝的武功,还需要精于算计、懂得拿捏时机以及……秉持且坚信着某种……怪异而又偏狭的执念。
且,这执念已然达到极致,远甚于生死。
这种心性上的坚执,才是最为少见的。
书九,朕瞧着你这是有疾,还是重疾呐。
可惜的是,如今的卫姝已然非“朕”,所有“朕”轻易可为之事,于她而言,却是难于登天。
毕竟,她只是一名低贱的奴婢,身份乃是她最大的掣肘,无论她想要做什么,都没那么容易。
卫姝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阿琪思这身份可真是千头万绪,麻烦得紧。
自午时路遇书九至今,卫姝一直不曾停止思忖,而数度考量之后,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
如无必要,绝不可与书九照面。
这并非胆怯,而是伤势在身,不得不暂避其锋芒。
至于那个声若寒鸦的男子,卫姝至今亦不知其名,只知其人之恐怖不亚于书九,但却并非武技上的恐怖,而是……而是……
月华倏然变得模糊起来,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在晃动,天地间也好似再无一丝光亮。
卫姝认命地闭上了双目,思绪亦就此中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