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朽受天子之命,牧民一方,秉公执法实乃老朽的本分!”王府尹笑道:“如今年事已高,此身便如朽木一般,只望有后继之人,至于尊荣富贵,早已非此身所念了!”
王文佐见这老儿口中念着自己年事已高,淡泊名利,眼睛却不时瞟向一旁的狄仁杰,心中已经猜出了六七分,笑道:“王公如此胸怀度量,实乃我等后辈的楷模。不过本将此番受天子之命,除了征讨辽东之外,还有寻访河北之责,麾下可用之人甚是不足,王公可否为本将举荐一二?”
“呵呵!”王府尹笑了起来:“大将军,若说老朽身边的人才,无过于怀英了,他早已去了转运使,也算的上是大将军门下之人,难道不合大将军的意?”
“原来怀英也曾经在王公门下?难怪,难怪!”王文佐装出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看了看狄仁杰,又看了看王府尹:“若无王公言传身教,也出不了怀英这等干才!”
“属下愧不敢当!”狄仁杰听到这里,哪里还不知道这是那两人是在一唱一和玩双簧,自己自然要陪着把这出戏唱完才是。
王文佐口中说了些勉励的话,眼角的余光却向一旁的王府尹瞟去,他当然不相信这老狐狸废了这么大气力只是为了提携一下自己的老部下。洛阳作为大唐的东都,其地方长官的政治地位是很高的,一般政事堂的群相中体面下场的,能够去洛阳当一任府尹的都不多。眼前这老儿的年纪算来,应该是太宗时期就已经出仕了,能够在这几十年颠簸的宦海中始终不翻船,到老了还能在洛阳这种地方当长官养老,官场中的本事肯定不一般。这狄仁杰想必是其打过来的一张牌,自己要接好了,才有后面的牌可以继续打下去。
王文佐和王府尹二人在马上相互见招拆招,跪在地上的高五娘等人却面孔紧贴地面,屏住呼吸,唯恐有半点差错。可过了半响功夫,耳边只听到不知所云的话语声,招呼自己的却始终没有,高五娘只觉得汗水划过面颊上的脂粉,说不出的难受,只得小心的偏过头,偷窥马上的老爷们。
“洛阳乃是天下之中,本将此番北上,转运之事还需要劳烦甚多,还请见谅!”
“大将军是为了国事,老朽自然明白!只是以老朽的年纪,至多在洛阳也就再呆个一年,就要致仕回乡了。老朽在任上自然无妨,可老朽致仕之后的事情,只能让大将军另找他人了!”
“再过一年就要致仕?那可不成,本将明日便上书天子,请王公看在国家的份上,至少再干一任!”
“这个不是太好吧?毕竟朝廷有法度在先!”
“王公请放心,天子所命即为法度!”
两人的交谈眼看要无限期的拖延下去,高五娘觉得自己的双膝愈发酸疼,最后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只有骨髓深处不时传来的尖锐刺痛,最后是一个少年的哈欠解救了她。
“哈欠!”打哈欠的是沛王,身份尊贵的他百无聊赖的听着王文佐和王府尹的勾搭,终于打了个哈欠。这种原本颇为无礼的举动配上他的身份,反倒成为了唯一打破这一僵局的契机。
“哈哈哈,瞧老朽这眼色,竟然忘记了沛王殿下,该打,该打!”王府尹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笑道:“请,殿下,这里就是那高五娘的宅邸。”
“嗯!”李贤无聊的抖了抖镶金马鞭:“大将军,你今日来不是要看新式马车吗?还有多久才能看到?”
“很快,请殿下稍候!”王文佐跳下马来,走到众人面前:“都起来吧!哪一位是高五娘!”
“妾身便是!”高五娘用手撑了一下地面,才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她不敢抬头,低着头道:“今日得见大将军尊颜,妾身喜不自胜!”
“呵呵!”王文佐笑了笑:“你的事情狄怀英已经和我说过了,像你这等出身能做下这番事业着实不易,即便是男人也没几个能做到的!”
“多谢大将军夸奖!”高五娘赶忙道。
“嗯,来人,把我题的字拿来!”王文佐挥了挥手,身后两名护卫赶忙上前,将一副条幅展开来,王文佐指着那条幅道:“半边天,五娘虽为女儿家,与男人无异,也能顶半边天!”
周围顿时响起了一片叫好声,只见那条幅上用隶书写了“半边天”三个大字,笔迹遒劲有力,识货的纷纷叫好,当然,更多的人是看到了落款上一连串的官名和那枚印章,即便是对于书法完全不懂的人也都知道这幅字背后代表的是什么——洛阳高家这次是真的站住了!
王文佐待手下将那幅字让周边人看清楚了,才从手下手中接过,重新卷好:“五娘,这幅字你收好吧!”
“多谢大将军!”高五娘抬头接字,面上被汗水冲坏的妆容顿时映入王文佐的眼帘,王文佐强压下笑意,正想着应该如何才能不露痕迹的提醒对方一下,身后却传来了一声轻笑,却是沛王李贤笑出声来了。
“哎,这女子面上这般模样,难道洛阳的女儿家都是这般化妆的?”
李贤的话立刻引起了一片哄笑声,高五娘听到笑声,只觉得浑身上下被针刺一般,恨不得地上立刻裂开出一条沟,好让自己跳进去避开。王文佐皱了皱眉头,喝道:“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五娘他们等得久了,出汗冲花了妆容,又有什么奇怪的?”
在王文佐的呵斥下,笑声立刻停止了,他向高五娘点了点头:“方才是我和王府尹说事,忘记了你们跪在地上,你先去擦洗一下,再带我等去看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