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州的春天来得格外迟些,瞧着枝头冒出花苞,冷得刺骨的冬天才算过去了。陆涵之坐在院子里摆弄花枝,含苞待放的花枝最适合用来插瓶,用水养着还能开好些天,一阵哒哒的脚步声传来,人还没进门,声音便先到了:“阿娘,京城来信了!”
两年前北边有异动,今上就派了程君泽来北边守着,那时虹姐儿也有三岁了,陆涵之便带着孩子跟了来,程君泽平素在军中,陆涵之就带了孩子住在肃州城中。经过陈素整顿肃州之后,先后几任肃州知府都是清廉有为的好官,如今的肃州虽然因为气候的缘故,比不得南边繁华,但因为与北边各族通商的多了,肃州城也热闹起来,一家子在肃州住着也不觉得苦。
陆涵之回头看颠颠跑来的晨哥儿,摇头道:“哪里的信来了也要好好走路,多大人了,还冒冒失失的!”
还不满十岁的小少年嘿嘿笑着,猴子一般窜进来,道:“这样不是快些吗!阿娘,是外祖母的信!”
陆涵之跟程君泽来肃州两年多了,两地路远,与京城的亲人也是两年多未见了,寻常只有书信往来。陆涵之知道,这两年里长兄家添了两个孩子,二哥考取了进士进了翰林院做编修,也添了一个女儿,先前得了信说二嫂有了身孕,陆涵之估算了时间,应该还没出生。
接过晨哥儿递过来的信,他也不去别处,就蹲在陆涵之身边,等着陆涵之看信。陆涵之也没赶他,信厚厚的一叠,陆涵之知道母亲写信的习惯,不忙着看专门给她的私房话,先看最前头的,那写的是最近发生的大小事。说是最近,信寄到北地要时间,算算时间这信至少是大半月前写的了。
姜氏在信中说了陆家的大小事,也提起京中的一些事,最后说到陆恒之的婚事。当初陆嫣犯错最终陆家往外说是得病没了,但陆嫣本就不是个安分的,陆家回不去了,最终是沦入了风尘,偏偏她对陆家怀恨在心,最后不仅将自己的身份说出去,还将陆家狠狠地埋怨了一回。这事影响最大的便是陆恒之,当时正在谈的婚事搅黄了,余氏还背了个苛待算计庶女的名声,这一来二去陆恒之的婚事就耽误到如今。
陆涵之这两年没在京城,但这件事她也知道前因后果。若说陆嫣是个祸害不错,但余氏也是个拎不清的,当初陆恒之的亲事让陆嫣搅黄了,但有陆老爷子在,好好筹谋也不至于拖到如今,偏偏余氏觉得她侄女的机会来了,趁机又提起撮合余素莹跟陆恒之的话来。这事陆家人没有十分反对,但陆恒之对此十分反感,母子俩在这件事上僵着,终究是余素莹熬不住岁月嫁了人。
“将军回来了!”肃州与京城不同,在这边旁人通常称呼程君泽将军而非世子。陆涵之听到声音,回头便见到程君泽领着虹姐儿进来。瞧着女儿有些不高兴的模样,陆涵之朝她招手,道:“这是谁惹咱们虹姐儿不高兴啦!”
虹姐儿嘟了嘟嘴,跑过来抱陆涵之的胳膊不肯说话,还是程君泽道:“刘家来了个探亲的小姑娘,妤丫头要招待客人,没空搭理虹姐儿,我进门时她还在门前数叶子,等着妤丫头来哄她呢!”
这附近年龄相仿的女孩子也就她们俩,平素一块儿玩耍感情一向很好,小孩子哪比的大人沉稳理性,好朋友有了新朋友便觉得自己被忽略了,虹姐儿不高兴也很正常。陆涵之笑着捏捏女儿的脸颊,笑道:“有亲戚来,她自然是要招待客人的,我们晚些再去寻她玩好不好?”
虹姐儿也不是钻牛角尖的,爹娘都劝着她,她便点头道:“我知道了,只是还是有些不高兴。”
“外祖母来信了,虹姐儿跟阿娘一起看信可好?”陆涵之将女儿抱起来,虹姐儿才六岁,才跟着认了几个字,对着满篇都是字的书信完全看不懂,但小丫头抓住了重点,“外祖母来信了!外祖母说了什么?”
晨哥儿虽然活泼又更喜欢习武,但念了几年书的小少年读一封书信完全没问题,不等陆涵之回答,晨哥儿已经把后面的内容都看过了,高兴道:“三舅舅要成婚了,阿娘,我们要回去喝喜酒吗?”
这个问题问得好,堂弟成婚,按理来说她应该带着孩子回去贺喜的,但程君泽是军中将领,没有诏令不能回京,要不让程君泽自己待着,她带孩子回去?
感受到妻子和长子的目光,程君泽微微挑眉,道:“婚期在什么时候?今年六月以后,我们应该可以回京了。”
“真的!”晨哥儿有些高兴,肃州当然也不错啦,跟着父亲和军中的叔叔们他学到了不少,但他也想京城的亲人啊!
“真的。”程君泽点头,两年前调他来肃州,是因为北边戎族王位更替,便有了些动乱。当初北狄被灭,北狄王族也都被擒获,但北边民族不少,大楚没打算直接纳入疆土当中,于是在大楚扶植下,戎族建立起新的王廷,有北狄在前,如今的戎族一直奉大楚为君,年年称臣纳贡,边境也安稳了几年。只是当初的国君年老后,几个儿子为着王位大打出手,其中一个野心勃勃,很有南下侵袭的意思,怕边关再起战乱,皇上才将程君泽调到了肃州镇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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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君泽这回来更多的是威慑,如今戎族王位落定,那边的局势也稳定了,程君泽能调回京城也并不意外。听上去很有些有困难就上,没用了就撤下去的意思,但作为没有谋反的打算的将领来说,既能保证自己在君主面前有用,不会被轻易舍弃,又不至于被君主忌惮,拿着赏赐俸禄过好日子,就算是很好了。
“婚期在十月,咱们回京正赶得上。”说是六月之后能走,但一系列交接加上路上的时间,也就堪堪赶得上。
“咱们要回京城,我是不是见不到妤姐姐了?”虹姐儿离京时才三岁,那时舍不得京城的亲人,但时间长了对京城的人都模糊了,如今要回京去,舍不得的便是这边的小姐妹了。
刘妤的父亲是肃州同知,也是寒门学子一步步走上来的,他家不是京城人士,短时间里调任到京城也不容易,陆涵之没有拿谎话哄着女儿,道:“如今是要分开了,但说不定将来刘大人调任京城了,不就能再相见了?”
虹姐儿人小,不懂的这个以后再相见会有多久,但有可能相见,对于小孩子来说就没有那么难过了,连连点头,道:“那我不生妤姐姐的气了,等明天,不,后天,我就去找她!”
程君泽被女儿逗得一笑,道:“好,后天再去!”
回京的事在五月里确定下来,等完成了交接启程回京已经进了七月。七月的肃州正是最舒服的季节,天气暖和起来,又不像那边一样热,但一路往南就越来越热了。
刚启程时,虹姐儿还常掀着帘子往外看,不一样的风景对小孩子来说很有吸引力,但走了几日就觉得无趣了。两个孩子都听话,虽然坐马车无聊也不闹腾,只是看着蔫巴巴的两个孩子,夫妻俩也心疼,索性在一座名为云城的小城停下来,歇一日再走。
云城实在小,但也称得上热闹,这里原本没有城池,还是周边几个村庄聚集在这里赶集,渐渐的就有了酒楼客栈,时日长了便有人移居到了这边,人口多起来才设了县衙,取了云聚的云字,称为云城。云城跟其他城池有些不同,小城由集市渐渐聚集发展起来,城池的格局也就没那么规整,这边离边关也远,没有建城墙,店铺就沿着街开,大多后面就是居民居住的地方。
找了个看着不错的客栈,带着孩子又有仆从跟随,程君泽直接将整个三层包了下来,但女儿年纪小,虽然地方还算宽裕,夫妻俩还是带着虹姐儿住一间。
在客栈用过饭,晨哥儿便领着妹妹要出门,若是熟悉的地方倒也罢了,刚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陆涵之可不放心两个孩子出去乱跑,索性夫妻俩跟着一道出了门。云城小,在云城做生意的大多是本地人,不比肃州,常有外地和外族商旅往来,这边卖的东西也多是当地产的,除了本地产的各类蔬果之外,也有些手工做的小玩意儿。
别看虹姐儿年纪小,小姑娘眼光是不错的,在一个卖编制的手绳的小摊位前,小姑娘从一堆花样各异的手绳中挑了几件,原本还要挑几件,那卖东西的小贩却赶起人来,“不卖了、不卖了,时候不早了,我要家去了!”
虹姐儿一面付了钱,一面疑惑道:“怎么这么着急?我再挑几样也不过片刻功夫。”
“许是家离得远,瞧着时候是不早了。”陆涵之倒是没有多想,“瞧着他的样子是常来的,咱们明日再出来转转,或许就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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