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秀荷娘得了一个大胖孙子,高兴得满庄子送红鸡蛋。杨振华虽然依旧不搭理秀荷,也没短了她吃喝,对孩子就更上心了,下了工就亲自抱着哄着。
一时间,笼罩在一家人头上的阴云,好像被新生儿的哭声吹散了一样,每个人心里都亮堂堂的。
这孩子也懂事,除了哭了饿了哼唧两声,平常都乖巧得不像话。秀荷吃得好,奶水也足,把孩子养得白白胖胖的,圆溜溜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看人一眼,心都化了。
一家人疼得跟眼珠子一样,尤其是秀荷娘俩,天天“宝根、宝根”的叫着,好像揣了一块儿金疙瘩。
“宝根”是秀荷娘给孩子取的名字,杨振华给孩子取得名字是“继业”,但是没拗过丈母娘一家,只能作为大名,平常就叫小名宝根。
初夏的傍晚,秀荷抱着宝根坐在知青大院的老榆树下给孩子喂奶,杨振华端着碗在旁边吃饭,时不时的看一眼孩子,眼神里满满的慈爱和温柔。
这是她不曾见过的杨振华。陈瑜看了一眼就进屋了,不管那个婴灵之前是想做什么,如今它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无知婴儿,还能做什么呢?
陈瑜进了诊所,就看到雪松一脸凝重,对面坐着一个中年女人,抱着孩子不停的哭诉。这是遇到棘手的病人了?
“如果嫂子不介意的话,我能不能去你们家里看一下?”雪松跟这女人讲,自然界有很多有害的东西,如放射性的金属石块,有毒的植物之类的。不然为什么医院检查不出问题,原本健康的孩子却一个个夭折呢?
女人看到陈瑜进来,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不好意思的擦擦眼泪说:“行,没问题。麻烦雪医生了,明天我让家里人过来接你。”然后抱着孩子就出去了。
陈瑜坐下来之后,随口问雪松:“小和尚,这大姐是怎么回事?怎么还得去他们家看?”这县医院都看不出来的病,小和尚能看出来吗?
“我刚才说的只是托词,主要还是为了去赵大嫂家看看。孩子的检查报告我也看了,确实没有多大的问题。如果不是赵大嫂前头两个孩子都是同样的情况,我也不相信这个孩子会活不过七岁。”不管赵大嫂说得是真是假,事关一个孩子的性命,雪松无论如何都得去看看。
赵大嫂男人家里姓赵,两口子刚结婚了就有了坐床喜,本来是个高兴的事。可是孩子三岁之后,就开始莫名其妙的虚弱,去医院也查不出来问题。拖到了六岁,最后还是没了。
开始赵大嫂还以为是意外,但是第二个孩子又是同样的情况。她不信邪,又怀了第三个,上个月刚过了三岁生日,本来活蹦乱跳的孩子又开始没来由的虚弱了。
他们两口子都要活不下去了,如果这个孩子还留不住,她都做好跟孩子一起走的准备了。
赵大嫂是回娘家时,听说了陈瑜表舅的事情,怀疑雪松或者陈瑜有点别的本事,才准备找他试试的。她这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毕竟她家里这事,怎么都有点玄乎,让她不得不往这方面想。
这事也引起了陈瑜的兴趣:“明天我跟你一起去,要是有别的东西,我还能帮着看看。”确实有些事情,是科学是解释不了的。
原本看赵大嫂着急的样子,陈瑜还以为她家里会一大早来人接的,没想到一直到快中午,才有一个中年男人赶着牛车过来。
男人是赵大嫂丈夫赵永寿,人很和气,一上来就道歉:“上午孩子吐了几回,我跟你嫂子忙着弄孩子,也没顾上过来。这会儿孩子消停了,我才求了生产队的牛车过来,雪医生你赶紧上车吧。”
陈瑜看这牛车两边还用竹竿支了起来,上面还挂着一块不知道是不是床上揭下来的花床单,就忍不住想笑:“小和尚,这花布要是换成红缎子,就是新娘子的待遇了!”
队里的小柳姑姑前几天嫁人,新姑父家里就是在牛车里铺上红毯子,外面围上一圈红色的缎子被面,赶着来迎亲的,他们管这车叫“轿车”。
雪松好脾气,就算被她笑话,还是坦然自若的进去了。赵家人也是好心,是怕大中午的晒坏了他,弄了个帘子遮挡。
陈瑜推出自己新买的凤凰自行车,左脚踩脚蹬,右脚一飞,就上去了。脚蹬子被她蹬得飞快,转眼就超出了牛车。多亏了长欢姐送的自行车票,不然她只能跟小和尚一起坐“轿车”了。
等陈瑜到了村口,坐在树下候了有一二十分钟,赵永寿才赶着牛车慢悠悠的过来。
到了赵家,赵永寿就带着雪松和陈瑜在家里四处看:“我们家就这些东西,一眼都能望到底。就是俺媳妇不死心,还非得让你们再看看。俺爹说得对啊,是我赵永寿没福气,生下来的一个个都是讨债鬼。”
“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了五六年,他们是讨完了债走了,让俺两口子活受罪……”
“有啥法啊,生下来了你就得养着。明知道养不大,也不能放着孩子等死。”
所以还是得给孩子治病,十来年了,那点家底全掏干了,都打了水漂,要不是孩子他爷爷有点棺材本,早就连饭都吃不起了。生了三个孩子,就剩眼前这个,还不知道留不留得住。
雪松和陈瑜里里外外看了一圈,确实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赵大哥两口子都有了心理准备,虽然失望,还是留了两个人吃饭,说什么都不让走。
“就在这儿吃吧,大不了咱们回头走的时候,留两斤粮票给他们就行了。”陈瑜看拒绝不了,干脆就留下吃了午饭再走。
赵大嫂做好饭后,擦了擦手说:“雪医生,小陈医生,我去老屋叫俺爹过来吃饭,麻烦你们再等一会儿。”
赵永寿跟他们解释:“我爹一个人在老屋住,平常跟着我和大哥吃饭,这个月轮到我家了。”
赵老爹来的时候,吓了陈瑜一跳。这是赵大哥的爹?怎么看都像他兄弟。按说赵大哥都三十多了,他爹也有五六十了吧?这一头乌发,满面红光,一口整齐的牙齿,只有眼角几道浅浅的皱纹,说是四十岁,没人不信。
“赵叔好,您这边坐。”陈瑜站起来,让赵老爹坐到里面的主位上。他们毕竟是客,主人家辈分最大的,理应坐主位。
赵老爹不爱说话,对赵大哥两口子也十分冷淡,听了陈瑜的话也就点点头,坐下就闷头吃饭。赵家人似乎也习惯了,跟着捧起了碗,也不再说话了。
这安静的氛围,让陈瑜也不敢出声,一筷子咸菜一筷子高粱饭,吃了起来。赵家这顿午饭有些寒酸,一桌人就一盆炖豆角,油星都看不见。不过赵大嫂腌的咸菜倒是挺好吃,陈瑜吃了不少。
等赵老爹吃完抹抹嘴一走,赵大哥就不好意思的说:“你们别误会,我爹就是这个孤拐的性子。他原本也挺和气的,自打十几年前生过一场大病,死里逃生之后,就不爱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