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人之能远非我等可想,而西王母当是能与之相商之常人。昔日世人若想有求于神,恐需西王母传言,故周穆王擅名西王母,以为天佑。”
落雪无声,已漫过二人脚踝。
尉缭凝目思索着子婴的话,眉头聚成高高的山丘,努力寻找记忆中的相似事件,却不知是想认同还是想驳斥。
世上从不乏巧合之事,有的也仅是巧合。极少数之事,归于冥冥倒也无妨。
但。。。这冥冥若是被“人”所控,那便是大事,比国亡君死,山崩地陷,日月颠倒。。。不知大上多少倍的事。
或许所有人都曾期盼过有神相助解围,有神来为世间不平事主持公道。
倘若神真的来了,对世人宣称他真实存在。
所有人的第一反应不是敬仰,不是膜拜,而是恐惧。。。宁可同归于尽,也要让其消失。
人口中,心中的神只是存在与否皆无关紧要的说辞罢了。
“若那‘神’当真要亡秦,秦王可有对策。。。”
尉缭语气颤抖,苍老的面皮不自主直颤,此事不仅担忧子婴,更是担忧天下生民。
“对策?”子婴摇头讪笑,“魏辙自以为替天而行,便劳烦尉缭先生求于黄石公,好让他当一回西王母。”
尉缭重重点头,“此事干系重大,若有所需,尽可相告老夫,老夫可求于天下隐士相助,不可坐以待亡!”
子婴伸手接雪,随即碾碎融化。
“不必劳烦隐士,灵焚师父倒是告知过寡人。”子婴长叹一声,随即问道,“昔日民智未开诅咒之术盛行,恐是那些奇人干扰世间的手段。而今诅咒之术似成空谈,该是那奇人不想让世人发觉其踪迹。尉缭先生可知,今后若想该如何寻其踪?”
“这。。。”尉缭大力捋着胡须思索,“恐是乱世之时,怪事不会轻易被人察觉。”
子婴点头,“乱世之时多谣言,亦是以真掺假的最好时机。”
尉缭似有不解,“天下纷乱已有三年,难道还有比而今更乱之时?”
“自然有。那非是三年,而是三百余年,名为魏晋南北朝。”子婴解释道。
魏晋南北朝之时,天下动乱,名不聊生,志怪之书盛行。子婴本对此类书嗤之以鼻,但仔细想来,上古,魏晋,明清,每个时期的志怪均不相同。虽可能是每个时期国情不同,志怪作者以此表达的夙愿不同所致。但无一例外,与史书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此外,己身所在之时不乏怪事,那种怪事与明清志怪更为相同,不得不怀疑,所谓的怪事中夹杂着实情。
“后世之国亦以魏晋为名?”尉缭皱眉问道。
“不止如此。”子婴笑道,“前有三家分晋,后有天下三分归晋,这‘冥冥’做起事来,还算有迹可循。”
尉缭不明觉厉,问道,“秦王所寻之迹是?”
“一位名将的死因!”子婴收回笑意。
西晋末,八王作乱,国力大衰,最终为匈奴人所灭。随后晋人衣冠南渡,太原温氏司徒温羡之侄,司空府右司马温峤南下江东拥戴司马睿为帝,是为东晋元帝。后温峤又平定王敦,苏峻之乱,名声赫赫。朝中欲让温峤辅政,温峤并无此心,便归江州。而那怪事。。。便发生在归江州途中,亦是他的死因。”
温峤燃犀照水而死。
《晋书》卷六十七:至牛渚矶,水深不可测,世云其下多怪物,峤遂毁犀角而照之。须臾,见水族覆火,奇形异状,或乘马车著赤衣者。峤其夜梦人谓己曰:“与君幽明道别,何意相照也?”意甚恶之。峤先有齿疾,至是拔之,因中风,至镇未旬而卒,时年四十二。
子婴说完,尉缭又是一番沉思。
“那温峤的死因乃是中风,似于水中之物无关。”尉缭捋须道。
“寡人亦曾如此思虑,但始皇怪事中亦有水中之物。”子婴面色凝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寡人今日便燃犀,以求鬼神之物托梦。”
“可那温峤燃犀照水后亡,秦王不怕。。。”
“总归要试试,这个时候,水中的‘鬼神’还是可见人的吧?”子婴扫落衣上白雪,“尉缭先生可有何水可谏?”
“秦王既执意如此,那便。。。渭水吧。吕尚曾于渭水之上垂钓,一助周一灭周,此水再适合不过。”
“便依此言!”
。。。。。。
“此酒。。。后劲倒是怪大的。”
陈平醉眼朦胧,脸颊通红一片,放下酒爵,侧身拄膝望向屋外,“今岁之雪甚丰,鸣雌侯居然说大秦五谷不丰,真不知何出此言。看来小姑娘之语不可全信,王上还需靠你我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