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梦的前半截无趣得很,日复一日,在阴谋阳谋中沉沦。直到一次遇刺重伤之后,朝云擅作主张为他定了门亲事。
洞房花烛那日,他兴致阑珊,掀了盖头后,对上了一双笑盈盈的眼,新嫁娘牵着他的衣袖,软声叫,“夫君。”
自成亲开始,他那无趣的日子总算有了变化,就像是照进来的一束日光。
如今尚年少的谢迟冷眼旁观,只觉得小姑娘温柔又可爱,分外招人喜欢,可梦中的自己却半点不领情,将人的爱意消磨殆尽,以至于最后被魏书婉从中作梗推了一把,一拍两散。
再醒来的时候,谢迟愕然许久。
他紧赶慢赶地将梦中掌权时的手段和经验记下,又惊诧于后来那段感情。
要知道,他与魏书婉自小相识,家中甚至有结亲的意思……至于那位傅姑娘,他压根没什么印象。
怎会如此?
谢迟满怀诧异地赶赴琼林宴,从长安街上打马而过时,忽而想起梦中之事,鬼使神差地勒住缰绳放慢了些,仰头看向那家首饰楼。
撞入眼帘的是个生得玉雪可爱的小姑娘。
她梳着双丫髻,发上坠着红绳铃铛装饰,趴在窗边,眉眼间犹带着尚未褪去的稚气,一双杏仁眼圆圆的,专注地看着他出神。
注意到他的目光后,小姑娘也没惊慌或是躲避,反而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来,眉眼弯弯。
就像梦中一样招人喜欢。
一直到了琼林宴上,谢迟都还清楚地记得小姑娘方才那个笑来。
他很确信,那就是傅瑶。
梦中的事情又一次对上了现实,他的的确确是半点都不该抱有侥幸了。
谢迟是个聪明人,但就算再怎么聪明的,也不可能无师自通。好在梦中的种种他记得一清二楚,有许多能用得上的。
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算多,再过一年就是父亲被陷害之时,得尽快筹划起来了。
谢迟未曾向任何人提起过那个梦,独自担了起来,家中对此一无所知,兴高采烈地为他张罗起亲事来。
谢家与魏家是世交,往来甚密,谢夫人原本已经是相中了魏书婉,准备等儿子考取功名之后就提亲,却没想到,提起这事时竟被他给拒绝了。
“你莫不是看中了别家的姑娘?”谢夫人诧异道,“可我怎么半点不知……”
“并没有。”谢迟矢口否认,无奈道,“我与魏姑娘虽自小相识,但并无男女私情,也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谢夫人又是惊讶又是茫然道:“可你不也没其他喜欢的姑娘吗?如今想要同我们家结亲的倒是不少,你若是有喜欢的也可以,但数来数去,不就是阿婉最合适?”
谢迟对男女之事并不热衷,更无偏好,这些年来没碰过房中婢女,更没去过秦楼楚馆。对世家闺秀皆是客客气气,平平淡淡。
而魏书婉同他自小相识,又得母亲喜欢,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若没有梦中之事,他或许就依着母亲的意思,点头同意了。可如今却是怎么都点不了这个头,只能回绝母亲的提议了。
谢夫人见他这般固执,也无计可施:“若当真如此,回头我就同你伯母提一提,让她给阿婉另寻亲事,别耽搁了人家……”
说完,她又不放心地问道,“你当真拿定了主意?若是将来再反悔,可是来不及了!”
谢迟笃定道:“千真万确。”
谢夫人百思不得其解,总觉得儿子反常得很,走出几步后又回身问道:“说实话,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若不然怎么会这么坚决地回绝?”
见谢迟面露犹豫之色,她立时来了兴致,坐回原位:“你究竟是喜欢哪家姑娘?同娘亲讲讲,我去给你定下亲来不好吗?”
谢迟哭笑不得:“当真没有。”
虽说他梦中是娶了傅瑶不假,可今世必定不同,究竟会如何谁也说不定。他如今惦念着的,只有如何扭转局势,让自家能够逃脱厄运。
至于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
更何况傅瑶如今这个年纪,远没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他只一想,就觉得未免太冒犯,又岂能说得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