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张元和就发现,用自我折磨压制下去的念头仍然存在胸间,不住翻滚,这让他恐惧,有时却也能给他力量。
“毕竟,有这样野心的我,如果在修为上被你们甩到追赶不上,那不是太可笑了吗?”
就这样,努力的压制---到后来,这其实已越来越变成掩饰---着自己的想法,张元和每天仍然和过去一样,认真的修行,认真的做事,认真的考虑、掂量、计算着龙虎山的利益,认真的思考着自己的未来到底摆在那里。
“直到这一次来武荣,直到你那天,在完全不理智,完全不合适的情况下,硬是去和李纳挐交战,就好象你之前,在完全不理智,完全不适合的情况下,硬是要去介入地方官府‘剿灭太平道’的大戏一样。”
那一夜,张元和无法入睡,竟夜辗转,他终于豁然开朗,终于想明白了张颠的用意,也终于明白了自己比诸张元空的不如到底是在那里。
“其实,老师早就把这些道理讲给我们听了啊。”
“……我不明白。”
认真的摇着头,张元空是确实不明白张元和到底想说什么。看着他诚恳的表情,张元和苦笑了一下。
“大师兄,你好好想想,想想师父给我们讲的那些话本故事吧。”
“率三十六友横行州郡的那个押司,他不是最聪明的人,也不是最能打的人,但他是最有威望的人,他是总能在关键时刻作决断的人。”
“转战天下的昭烈皇帝,他也不是最聪明的人,他也不是最能打的人,但他是最得人心的人,他是能让其它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的人。”
“甚至……借法相宗祖师铺陈出来的那些话本中,那位禅师不是最聪明的人,更不是最能打的人,但他是唯一一个从未动摇的人,他是意志,他就是西行本身。”
“……这,才是领袖该有的东西。”
在张元和看来,这是张颠很早就洞悟了的东西,也是他从三兄弟幼小的时候,就努力想要灌输给三人的东西,为此,他刻意将三人培养出不同的性格,向不同的方向成长。
“元津,他择善固执,行事易走极端,他对旁门、外道的憎恨,是我们三人中最强的。他是握剑的手,老师希望他站在你的身边,斩下敢于挑战龙虎山的敌人们。元津会让人畏惧,但也会为龙虎山带来敬畏与尊重。”
“我,我是一个总是想太多的人,我看人,看事,总是会先从坏的一面着手,就象你说的,我心理总是太阴暗。但龙虎山同样需要这样的人,我会是眼与耳,我看,我听,然后,我分析,我列出选择。老师希望我站在你的背后,确保没人能从后面偷袭,我会让人痛恨,但也会为龙虎山带来稳定与案例。”
“而你,大师兄……你是一个能够服众的人,你是心,你提供勇气与团结,你有能力选择和决定道路,你会站在最前面,带领我们前行。”
“从一开始,我们的未来,就被老师这样决定好啦……”
~~~~~~~~~~~~~~~~~~~~~~~~~~
当想通了这些事情之后,张元和反而平静了下来,在他看来,这也是很好的未来:三兄弟的感情本就远胜血亲,在这个框架里,三人的能力都能得到最大的发挥。
“但,这里面有个前提。”
用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张元和说,张元空是龙虎山未来的心脏,是方向与道路,自己可以迷茫,元津可以迷茫,但张元空,却绝对不能迷茫。
“你如果觉得元津的犹豫是错的,你可以怒斥他,可以说服他,可以惩罚他。你如果觉得元津的犹豫是对的,你可以开解他,你可以宽慰他,你可以引导他。”
“但是,你唯独,唯独不能陷入和他一样的迷茫。”
“你是心,是方向,你如果昏昏,我们又岂能昭昭?”
“大师兄……该决断了。”
说完这些话,张元和显的很疲惫,却同时又显出异样的轻松,看着苦思的张元空,他居然还笑了起来。
“你……自己在这想吧。”
拍拍张元空的肩膀,张元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转身走进屋里,一边还在大声嚷着些什么,似乎是在指责张元津。
“就算心情不好,也不是你不刷碗的理由啊……居然连饭也没吃完,要在山上,你信不信师父就要请戒棍了?!”
听着两人的吵吵嚷嚷,张元空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已经升得很高了。
……然后,他摇着头,也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