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封山,便向阳处,道路上,也深可没膝,至于山阴之处,简直连埋个小孩子进去也没有问题。面对这种正常天时下所不应有的大雪,人力又能做些什么?介由草庐前曾经锦簇万千的朱紫花海,如今尽作一片洁白,远远看去,大地平展如镜,只草庐微微坟起雪上,如一个小馒头般。
“大雪经月,百年不遇,天灾难奈如此,何堪再经人祸……先生高才如此,又何忍自弃草野,而置苍生于不顾?”
声音非常温和,透着隐隐约约的尊重与亲切,实在是很有说服力的那种口气,但任他口灿莲花,面前那两扇木门终是纹风不动。
(这个家伙……是干什么的啊?)
远远的躲在林子里,云冲波努力想要看清楚对方的长相,却碍于角度所限,只能看见染作金白两色的头发分披过肩。
因为那至今仍不明其原因的梦境,云冲波来到三江堰,试着去探寻那数千年前所遗留下来的宝贵纪录,虽然大雪封山,但以他现在的力量,这种障碍已经算不了什么,甚至连山路也没有绕,他取直线翻越两座小山头,用最快的速度来到了荀欢草庐。
但,在接近草庐的时候,云冲波却发现了意料之外的访客:虽然似乎不受欢迎,却完全不会气馁,始终很恭谨的微弯着腰,用非常有礼貌的口气,连续说了很长时间,也没有任何变化。
因为离得远,风向也一直不定,云冲波并没有听清那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只觉得他似乎是想劝荀欢做什么事,却一直得不到回应。
天很冷,风也不小,待在树林里并不舒服,但云冲波就这样一直忍住,这,固然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到底还算是“逃婚”之身,而想尽量低调,更重要的,却是因为那人的脚印。
雪地上……没有任何脚印。
(这样的轻功,闻霜能不能作到呢?)
认真的想着,云冲波不觉又回头打量自己的来路:一行浅到几乎看不出来的脚印,蜿蜿蜒蜒,越山而来。
(跑得快也许还不行,但如果比脚步轻……闻霜,可能都已经不如我了吧?)
带着一点点骄傲,云冲波回过头,却立刻倒吸一口冷气!
只一转身的工夫,眼前忽地多了两只眼,离云冲波不过几寸的样子,木然盯着他。
“你……你是谁?!”
向后一跳,云冲波方看清那人所在,原来是用脚吊在树上,倒垂下来,正正落在云冲波对面,这人头上密密层层,尽用白布裹着,两手也是一样,周身上下,除两只眼外,竟是没一寸肌肤露在外面。
“不死者?真是意外的收获……”
根本不回答云冲波的问题,对方一口叫破他最在意的身份,眼窝中似有两团火在烧着,那是意外,更是欢喜。
“乖一点,就不会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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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不认得眼前便是“冰火九重天”中的火域遗舟,但听到叫出“不死者”三字,云冲波已觉不妙,几乎在对方探爪来扣肩头的同时,云冲波已本能的向下一沉,跟着反手一挥,刚好击在火域遗舟小臂上,用力虽然不大,却已令他右臂大酸,不自觉的向一侧荡开。这一下大出火域遗舟意料之外,但他毕竟经验极丰,变招极快,“咦”一声同时,左手闪电般回守胸前,恰好挡住云冲波一记冲拳,“呯”一声响,被震得向后退开数步,居然是吃了点小亏。
本来两人此际力量大约相当,但火域遗舟十余年前已横行青中,晋身八级力量也近十年,老辣圆熟之处,远非云冲波所可比拟,只因怀了轻视之心,未尽全力,云冲波反击又委实太快,失算之下,凝力未纯,而至吃些小亏,但究竟起来,仍是没把云冲波放在心上,他所长者本就是疾掠如火、不可捉摸的身法,虽退开几步,但微一拧身,早转至右翼,一个侧翻,右腿疾扫云冲波颈后。
他原料此着必然有获,却未想,云冲波的反应竟是快得惊人!也不回身,直接一个侧扑,强撞入怀来,左手竖肘护首同时,右手立掌如刀,一记重斩,火域遗舟大惊之下,竟不敢硬接,猛一拧身,仗着身法快捷,倒退开去。犹不敢放心,双掌翻飞,连断数颗大树,亘绝掉云冲波追袭路线,方松一口气,心下惊疑不定:“这小子怎地这般强啦?”
火域遗舟这边心下狐疑,另一边云冲波却是大乐不已,飞身跃近,两下竟是攻守易势!
(哈……当探子的,果然都有限的很!)
根本不知火域遗舟的来头本事,云冲波只知自己是遇袭在先,却两招已反过手来,倒逼得对方要先行退避,这一下信心大涨,只觉对方不过尔尔,倒是打定主意,要把对方擒下来,问清楚到底是何来头,怎么会知道自己身份。
(唔,但是,要不要灭口啊……算了,这么冷的天跑出来当探子,地位想来也不怎么样,吓唬他一下应该就可以了。)
拳脚上原是一般,云冲波此刻以掌为刀,使得其实正是马伏波所传的赵家刀法,火域遗舟身为大内侍卫,如何会不认得这路刀法?只云冲波手中用来,不知为何,却多出许多变化。虽每处变化也是极小,但却就是刚刚好能将招式间原有的破绽尽数弥补,将一些已到极限的强招再行推升,端得是虎虎生风,着着凶狠,火域遗舟吃他攻住,束手束脚,居然尽落下风,一时身上竟泌出汗来。
本来他纵横江湖数十载,先为大盗,后入禁宫,那会没几手压箱底的绝活?尽自被云冲波攻得猛,但若强行发动,一般有信心扳回局面,但云冲波的特殊身份,却让他有投鼠忌器之感。
(如果用“烈阳照雪”的话……陛下是说死活都不要紧,可仲老公却说务必留下活口……)
回想起第一次自金州返回后禀报时的情景,火域遗舟心下委实难决,但对敌之时,又怎容他分心?方一犹豫间,破绽已现。
(有机会了!)
连出数记虚招,忽地一个弹腿,踢在一边树上,积雪乱飞中,云冲波早借力纵起,在火域遗舟警觉前,已至他身后。
“回首,定神州!”
正与梦境中蹈海力战袁当时的出手一样,云冲波反手一掌,径取火域遗舟左颈,这一招可说是鲁思齐半生心血萃成,虽变化不多,却是强横霸道之极,火域遗舟先机已失,那里还避得开去?心下一惊,再顾不得什么云冲波死活,一声吼,功力谷到去尽,周身白布急颤,皆被映作如血色般的暗红。
“烈阳照雪!”
若说烈阳照雪,正是火域遗舟生平第一得意的杀着,原是早年与冰天五侠共作大盗时两人玩笑赌胜而创,当初以七级力量催发之下,已能谷至“极火”境界,虽然不能持久,却已足够可怕,当年他投入帝少景门下之前,被仇家结众围攻,拼命之下,曾以此着瞬间烧杀两名七级强者。他自投身大内以来,身份迥异,旧敌无敢也无能为扰,之后更遇“玄武之约”,自闭帝京,此招已是十年未用,如今被他以第八级中游力量拼死催动,声势更加惊人,整个人转眼间已化作大团火焰,热力所及,便七八步外的老树也轰然自烧,十余步内冰雪,更瞬间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