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深信”第二权力者”便等若潜在的”叛者”,李仙风总是小心翼翼的防止着这种人物的出现,从力量到智慧,他总是严格控制着一切细节,注视着每名族中子弟的成长,警惕着每一个长老和宿将,注意不令任何人成长至可以统御同门的地步,在他的努力下,自初建家名时起便以血亲相残而著称的”晋原李家”确实渡过了相当安宁平静的十余年,但同时,在没有人注意的地方,一个没法弥补的阴影,也正在悄悄成长。
也不是没有人注意到那种危机,但是…
“每一个猎人也会御犬,可要想猎杀更大的猎物,便该有御虎的勇气!”
“还是说,家主自己,也没有身为虎王的自信呢?!”
激烈的喝问,后果可想而知,出身旁系的那名狷狂青年,遭到了猛烈的斥责与压制,最终更被驱出李家,自族谱上除名。
虽然,还在少年时分,他就已被视为以法术见称的李家中千年一见的武学天才,但,在权衡”人才”与”秩序”的重要性时,李仙风最终还是毅然选择了将”秩序”这东西维护,就如同,当年,他以”坚决”之姿,将有心回归的李冰拒之千里一样…
一直以来,李仙风从没有怀疑过自己,”十名遵从’秩序’的弟子会比一名桀傲自用的’人才’更有益于家族。”是他从来不变的原则。
可是,此刻,面对寒冷的夜空,抚摸着剧烈震颤的胸口,李仙风首次开始疑惑于自己的判断。
“原则那东西是好的,可是,没有任何原则是能够凌驾一切的,记着,你也只是’人’而非’圣人’哪…”
多年前友人的劝告,并未令李仙风加以重视,虽然说,那样的劝诫也令他采取了一些行动,一些他未曾给予李冰的“宽容”,可是,在心里,他并不在意,只视之为随手的一记抛掷,从未寄望有可能的回报。
(现在,吾友,便希望你是对的罢…)
喘着粗气,李仙风抓起身边的白巾,用力的掩住自己的嘴,肩头剧烈的耸动着。
(那怕只是三个月就好,那怕只是一次出手就好,只要向外界表明李家还有一名强大的守护者…)
“爹…”
完全没办法窥透父亲的内心,担忧的少女只能慢慢的为父亲捶打背部,忧心忡忡着,却想不出任何可以开解的说话。
随后,如天籁般的笛音,幽幽的,自夜色当中渗出。
因那声音的优美和缥缈而暂时失神,少女并未注意到李仙风的反应。
猛的捏紧了手中的白巾,李仙风的身子变得僵硬,精于诗书音律的他,只听了短短几个音符,已听出了它的旋律。
江有汜。
江有汜,之子归,不我以。不我以,其后也悔。
江有渚,之子归,不我与。不我与,其后也处。
江有沱,之子归,不我过。不我过,其啸也歌。
脸色数变,手上捏的青筋毕现,李仙风铁青着脸,似又看见那骄傲而高洁的青年,一剑斩出,却没有伤着任何自己的同族,只是黯然的将剑弃下,载酒而去。
犹记着,那是一个黄昏,一路烟尘中,隐隐传来着他的醉歌。
不我与,其后也悔!
不我过,其啸也歌!
(你,还是不能原谅我吗?)
喘息着,李仙风将身子屈下,黯然中,体内的伤势似又在冲突。
下一刻,他的眼睛,突然放出了兴奋的光!
笛声忽变,高亢入云,声怀悲愤!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这是,黍离,是黍离啊…)
在心中无声的呼喊着,李仙风似又看到那满面桀傲的青年,饱受喝斥,挥曳而去的身影,那曾被视为“狂妄”和“无礼”的身影。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