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的嘱咐我明白了,今后会照做的。”语儿斜靠在床沿,伸出手拉了拉塞楞额手边,替胡大夫解了围。
送走大夫,府里终于是恢复了宁静。今日这一出,耗得有些晚了,窗外夜色已深,塞楞额都觉有些抵挡不住困意。
扶着语儿宽衣就寝,塞楞额自己走到水盆架旁,搓了把毛巾将自己擦了遍,便也跟着钻进了被窝。
“塞楞额,你没话想问我吗?”枕边人在未更衣前已接连了好几个呵欠,躺下后许久却仍能感受到他清醒着的呼吸。
“语儿,我们心里,藏了许多话,都没对彼此说。”玉兰的事,方子的事,还有念夕的事,此刻若是继续隐瞒下去,将来怕是越来越不懂对方了。
“你,是在怪我吗?”黑暗中,语儿的心抽了抽,面上有些苦涩,却无人发觉。本来,她就打算今晚彻底向塞楞额坦白所有的事,怎料突然多了念夕的事。
原来,有所隐瞒的人,不止她一个。
“语儿,我瞒着你,是我不对,我向你说对不起。”塞楞额始终不习惯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戴上面具,若是开始了一个谎言,将来,便是无数的谎言用以维系。
语儿心里的小小委屈,在这一句对不起后消失无踪,抽抽鼻子,便也将自己的身体情况告诉了塞楞额。
“你说什么?!”本还挺平静的人在听到最后的方子解答后,立马坐了起来,匆忙之下竟也忽略了锦被被拉开,透了些许冷风进去。“冷。”语儿娇柔地低呼一声,让塞楞额稍稍有了些理智。
替语儿把被角掖好,塞楞额仍是维持着坐起的姿势,“语儿,你是说,大夫给你开这些方子调理,是因为你的身体,不适宜怀孕?”仍是无法相信刚才听到的话,只得这样再次重复。
“嗯,也不是不适合,大夫是说,有些风险。”细如蚊吟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语儿朝被里缩了缩,遮住了一半眼睛。
“那你怎么能自作主张呢!这么大的事,为何不与我商量。”今晚受到的刺激一个比一个大,塞楞额无语地摇着头,满脸的苦涩和郁闷无处宣泄。
“大夫说,只要照着方子调理,便是有机会的。我心想,你也是喜欢孩子的,若是告诉你了,你肯定就不要孩子了。”好不容易熬到了六个月,如今的身子,想要流掉孩子是绝对不可能了,唯一的选择,便是努力生下来。
“语儿,你一早就打算好了,对么?拖到现在才跟我说,就是让我不得不接受现实,是这样么?”有些凄凉无力地靠在床头,塞楞额觉得这样的语儿,让他不知如何面对。
“塞楞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要替你生个孩子。你往日对我太好了,舍不得我受一丝伤害,可是,我真的想要和你有个孩子。”跟着爬起了身,语儿攀住塞楞额环抱在胸|前的手臂。
“若是只有孩子,却没有了你,我要孩子做什么呢?”馨儿生产时的悲剧,给塞楞额造成了不小的阴影,原本他以为语儿的体格很好,便再一直没过多担心这方面的事。
如今,残酷的事实告诉他,他的妻儿,即将面临的是一场生死考验,而他,却是最后知道的人。
“我做了冲动之事,在姚青阳的酒里做了手脚,是为了想替你姐姐报仇。而你瞒下实情,冒着生命危险替我生儿育女,我们,是不是都太傻了?”语儿靠在了自己肩头,可塞楞额仍是自言自语地说着。
或许,他们的人生,都因有了另一个人,而变得有所不同。
“不是傻,是为了爱。”语儿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的柔软。
“我以为你会怪我,怪我做出那般卑鄙阴险的行径。”有些出乎意料的回答,让塞楞额一时间竟找不到接下去的话。
“刚听到的时候,心里的确不舒服,甚至觉得你有几分陌生。可是,转念想想,却又觉得这样的你,倒是变得更真实了。”语儿换了个姿势,稍稍坐直了些,靠得更近了。
“听你提到的那些从前,总觉得那样的你与如今,或是说与我认识的你,完全不一样。现在,倒是越来越像了。”坐得舒服的人儿继续解释道。从前,那些只属于他一个人的记忆,对于她来说,总是显得那般陌生而遥远。
“语儿,是你让我越来越有活过来的动力。”怀里的温柔触动了他的心,之前的淡漠褪去,换上了一贯的温柔。
“从前的经历,说要忘记是不可能了,只是我不会再去执着也不会再纠结,却也在无形中磨灭了我所有的热情。这一世,我本想安然度过就好,一切都是淡泊如水,那是最大的愿望。可是遇见你,爱上你,现在又与你有了孩子,眼下的生活,让我不由自主地想活得更好,更精彩!
我渐渐发现自己的脾气比过往大,越来越会抓狂跳脚,会为了达到目的而变得有些激|进,甚至不惜剑走偏锋。这和从前的我越来越相似,一度让我感到慌乱和厌恶,拼命想要克制住这个苗头,却一次次失败。
既然上天注定,给了我这样的命运,那便坦然接受就好。为了从前的伤痛,而错过了今生的幸福,我才是个大傻子。”从前,每次说到从前,那便是他遥远的前一世。
一直以来,他的谦让、隐忍、无争甚至是别人称赞的成熟守礼,都不过是因为心中伤太深,而少了再折腾的念头。如今,他终于肯承认,一切的一切,都不同了。
他的心,真正,彻底地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