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顾明轩之死已经过了八日,初八那日一大早,顾府上下皆是身着缟素,头顶用白布条包了一圈,大门上挂满了白色的绸带,一个个神色凄然,笼罩着浓重的萧条死寂。
顾明轩的灵堂设在正堂屋,不少街坊邻居都前去拜祭了一番。
据颜似月打听来的消息,顾家人对外宣称的是顾明轩因初一那日吃坏了肚子引起身子不适,这段时间又没能好好调理,所以才会病重而亡。
颜如玉当然知道他们是在胡说八道,但问题是他们为什么要胡说八道呢?看来是有人出面帮她解决了这件事,除了李修,她想不到其他人。
“锦娘,这段时间阿娘也很担心你,你果真不回去一下吗?”颜似月苦口婆心地劝道。
早在日前,大概初四的时候,颜如玉已经让颜似月托口信带给了冯夫人,让她不要担心自己,也千叮咛万嘱咐让冯夫人暂时不要将她的下落告诉其他人。冯夫人虽然不解,但还是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地在侯府里被人好生伺候着,冷眼旁观着冯玲琅和李修每日为她闺女儿的事焦头烂额,尤其是冯玲琅!李修再怎么急也不会与她说,况且他的面相油盐不进,总是一副冷冰冰,他的着急主要体现在每日都要派人出去找寻,然后还要第一时间查问消息。
冯玲琅与李修不同,她人生地不熟,除了顾明轩以外,没有人可以为她所用,所以她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冯夫人身上,经常三句话不离颜如玉。刚开始冯夫人不在意,但是久而久之她便感到这个外甥女有点烦人,颇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味道。
论关系疏密,颜若恩也没像她那样晨昏定醒地唠叨个没完,颜若恩与她聊起颜如玉,主要是安慰她,让她放心,告诉她颜如玉在外面肯定没事儿。而冯玲琅则真的是在费心费力地打听。
有的时候不是被逼到没法儿,人也不会多疑。冯夫人渐渐觉得自家女儿的失踪会不会与这个外甥女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想到这一点之后,他看冯玲琅的眼神不自觉的便多了几分眼白。
如今已至初八,沈恕的伤势也好得七七八八,虽然人还有点昏沉,但是比起前几日在床上躺尸的萎靡不振,他现在已经可以坐在床头与颜如玉聊天,也可以躺着睡觉了。只要他不在床上翻天覆地,背后的伤就不会出问题。
这日下午,颜如玉将熬好的药端到他眼前,贤妻良母似地先用汤匙舀上一口,轻轻吹了吹,再送入沈恕的嘴里。
“锦娘!”沈恕忽然温柔地开口。
“怎么,你不想喝药?”颜如玉放在他唇前的汤匙有点抖,没好气地斥道,“张嘴。”
沈恕的满腔柔情被她堵了回去,只好悻悻地听话张口。
药水入喉,他竟然觉察到苦了,不知道是不是颜如玉刚才的态度伤着了他脆弱的心灵。
为了避免颜如玉的态度再次不好,他只有忍着苦楚将药水喝完。
颜如玉将空碗还给一旁的小丫鬟,转眼却见沈恕面容忒苦地望向她,就像蓄满了水的乌云,稍微一刺激就会落出泪来。
难道是因为方才自己态度不好?颜如玉在心里自我反省道。
“你怎么了?”颜如玉正经地问道,她的温柔在这几日早就被沈恕给炸干了,现在只能算得上是语气良好,略带愧疚。
“没什么!我缓一缓就好!”沈恕摆摆手,五官扭曲,表情极其痛苦地想自我消化那徘徊在口中与喉间的苦意。
颜如玉愣了愣,体贴地伸手扶住他的双臂,皱眉又好奇地追问:“沈大郎,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我帮你去请大夫来看看?”
“不用!”沈恕摇摇头,勉强用毅力压制住舌尖上蹿下跳,挥之不去的苦味儿。
“不如你亲我一下吧?”他蓦然开口,右手已经紧紧抓住了颜如玉的手。
颜如玉被那句话刺激得呆了一下,本想着缩回手,但已经来不及了,她的手细致的感受着沈恕手心里流转的温度,足够炽热。
“你——你不会又发烧了吧?”颜如玉只有顾左右而言他,眼神闪烁地躲避着他的温情。
“锦娘,我年后可能要回苏州,你能和我一起吗?”沈恕再次表露心迹,“我喜欢你!”
“我知道,你先前已经说过了!”颜如玉先飞快地对他的喜欢作出了答复,然后又紧张地回道,“你确实应该回一回苏州了,大过年的也不回去!”
“锦娘,我的意思是我以后可能会把鹊桥轩搬回苏州,不会再回长安了!”他认真地一字一顿,试图把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传进颜如玉的耳朵。
颜如玉更呆了,呆滞到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回答,好歹他们俩也算有些交情,沈恕这是在向他告别吗?还是想说服她伙同私奔?
虽然颜如玉一字不回,模样更有点懵懂,但并不妨碍沈恕继续滔滔不绝。
“锦娘,在你之前,我从未爱上过任何一个人,更不懂也不屑与知道爱是什么玩意儿!但现在,在懵懵懂懂中却爱上了你,我想或许爱就是纵然天地万物变换,而我眼里只有你,纵使弱水三千,我也只取一瓢!锦娘,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要你……待在我身边,一辈子!”
沈恕抓着颜如玉的那只手捧上了自己的脸颊,贪婪地感受着颜如玉手心的纹路,他的另一只手抚摸着颜如玉的脸庞,如葱叶般的手指像是在摩挲一件最珍宝的瓷器。
颜如玉哽咽了一下,终于犹犹豫豫地回复:“其实,你说的这些也不是不行,不过我得和我阿娘商量一下,毕竟去苏州又不是走街串友。”
沈恕感到自己的表白成功了一大半,面上露出难以抑制的欣喜之情,一双流转的凤眸此刻更是熠熠生辉,而原本苍白的脸色也因为开心晕染了几分血色。
眼前的美人让颜如玉不禁想到一句“病若西子胜三分”,沈恕的脸不自觉地又凑近,鼻息交融间似乎又要吻上。
“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