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局如棋,双方各执黑白,端看鹿死谁手,而今晚的白霜城,便是那张棋盘。
纵是卫姝自视甚高,却也不敢小瞧了对手。且观此时情势,固德约莫亦已入局,否则不会被莽泰单独留下,至于这枚棋子的用处,暂且不得而知。
然而莽泰等人似乎忘记了,固德是个活生生的人。
只要是人,便会难免会生出私心,存有欲念,固德显然另有打算,便如此刻,他非但不肯露面儿,且也好像忘了舱中还有个昏睡的他名义上的母亲——吉勒氏。
繁弦如缕、交错缠杂,今晚这出大戏里头夹带着无数折子戏,卫姝既在戏中,亦是看客,瞧得很是过瘾。更兼莲儿他们早已脱身,卫姝的心情便越发轻松起来。
这也是计划中的一环。
楼船守卫森严,莲儿等人一旦上船,便如羊入虎口,在紧要关头很可能还会被莽泰用作要挟,卫姝原本便欲寻机救出他们。
巧的是,扎克善主仆正好撞到了眼面前,卫姝便将计就计,请郭良的潜渊小队帮忙,设下“船底浮尸”之局,打乱对手布局,将莲儿他们悄悄送走了。
那赶车的车夫乃是宋谍假扮的,此时,那牛车应该已然抵达野渡,一众离奴并宋谍正在登船。而那些花舟画舫等亦会依约前往另一处渡口“卸货”。
固德已提前打通关节,渡口金兵并不会过问,但卫姝犹不放心,掌灯后便先去那处渡口清除障碍,以保万全。
事了拂衣去,这是卫姝此前的打算,可如今她却还不能走,须得继续留守在码头。
她实则是不大乐意留下的。
诚然,她自个儿心下也很清楚,城中宋谍已是倾巢而出,内中并无一击必胜之力,且人家又帮了她那么大的忙,身为此行唯一的武林高手兼欠下人家好大人一份儿人情的“先帝”,于情于理她都该留下来……护驾。
护金国太子的驾。
这令卫姝颇为惆怅。
昔日人护朕、今朝朕护人,这正是因果循环、报应不……咳咳,总而言之,一言难尽。
然而,以今时大宋之现状,还真就离不得金国这位太子爷。
尤其是当卫姝亲眼瞧见太子一行居然真从后舱偷偷登上楼船,而码头铁骑对此视如未见,几乎明着把人放了过去,她便越发认定,金国太子与中原大宋实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有朝一日他登基,大宋至少可安枕二十年。
而近日潜藏于白霜城府衙,时常偷翻牒报公文,卫姝已然能够勉强读通那些怪异的金国官样文章了,对金国目今的局势亦看得愈发清晰。
太子必须登基。
除他之外,余下的十来位皇子中虽也有一二可造之材,可跟太子比起来,那还是差了些火候。
这位太子殿下虽然年纪轻轻,昏聩程度却已不输八十老儿、糊涂程度则有过之而无不及,时常令卫姝生出“这世间竟会有如此令人惊叹的物件儿”的感慨。
由此亦可知,愚蠢这种东西实乃天生,哪怕你贵为太子、父皇母后皆是人中龙凤,也架不住投生的时候那脑瓜子、心眼子全部堵死了,钢锥都捅不开。
在卫姝眼中,太子殿下自是千好万好,乃是金国下一任国君不二之选。然而在另一些人、尤其是在那些野心极盛之人看来,太子这一脸的昏君相,实是配不上那张宝座。
六皇子就此脱颖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