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谁跟谁啊。”
两名侍卫说着客气话,合力将那麻袋放在了砖地上,阿力忙从袖子里摸出几块碎银,递给了其中一人。
那人将银子拿在手中掂了几掂,立时眉花眼笑地起来,勾着阿力的肩膀道:“阿力管事够大方。咱们都是好兄弟,还有什么事要咱们做的,尽管吩咐。”
阿力倒也没与他客气,打着哈哈道:“那就请两位大哥再留一留,替我看着点儿,我这院儿里的人没你们的身手,我怕看不住货。”
那两名侍卫没口子地应下了,阿力满脸欢喜,拉着他们去游廊下头闲聊,又命人送茶来吃。
正说着话,那方才跑开的机灵小厮却是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莲儿倚门望去,见他怀里抱着个看上去很旧的大铁匣子。
“没叫人看见吧?”阿力也瞧见了那小厮,立时招手唤他近前,低声问道。
小厮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道:“没……没撞见人。”
“不错,等会儿有赏。”阿力夸了他一句,上前掀开他怀中的铁匣,从里头取出了一根黑红带血的物事。
那是一根烙铁。
一见此物,满院婢仆尽皆色变,莲儿更是浑身发冷,两条腿都有些打晃。
这烙铁是专门用来烙印“牧那黑泰”字样的“印签”。他们这群要用来殉葬的宋奴,便是在那根烙铁之下,变成了如今的离奴。
此刻,午后的阳光斜射而下,照得满院子白灿灿、明晃晃地,阿力掌中的烙铁映出亦被映出一道幽沉的乌光,令人不寒而栗。
阿力眯着眼将烙铁打量了几眼,又试着挥动了两下,便提步走到火盆旁,将烙铁顶端有字的那面放在火中,一点点烧得殷红。
两名侍卫却是见惯此事的,根本不用他吩咐,利落地径自走去解开麻袋,从里面拖出来一个人。
那是个中年男子,穿着一身褐布衣裤,脑袋上束着发髻,一望而知便是宋人,观其年纪、身量等等,却是皆与死去的石头相仿。
被拖出来时,这男子显然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一脸地惊恐畏惧,一俟被两名侍卫架起,他立时本能地挣扎起来,虽手脚都被粗绳捆缚,那被堵住的口中也发出了激烈的“唔唔”之声。
可很快地,他便瞧见了阿力掌中的烙铁,亦瞧见了侍立在火盆旁的那些奴仆,他们额角的刺字在阳光下显得极是醒目,男子的视线飞快扫过,身形陡然一滞。
那个瞬间,莲儿看到了他目中的惊骇、恐惧、乞求、哀恳,以及,刻骨的绝望。
而最后,就连绝望也从他的眼中消失了。
他放弃了挣扎,也不再发出任何声音,任由那两名侍卫将他一直拖到火盆前。
当烙铁伸过来时,他已经接受了这即将到来的命运,木然的脸上重又有了表情。
他努力地露出了一个笑,抬起头、伸长脖子,朝着烙铁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