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小窗中,卫姝隐身于暗处,如水明眸凝视着行过楼下的一道身影,眉心渐渐蹙了起来。
这三更半夜地,如何还有书吏在院子里头晃荡?
随着那道身影渐渐行近,卫姝亦看清了来者的面容。
那书吏打扮的男子年约三十许,生得宽额方面、吊眉立眼,面相很是不善。
他一手提着府衙巡夜的灯笼,一手撑着粗布油伞,背着一只府衙公文褡裢,身著府衙文吏公服,头上没戴巾帽,露出了束在脑袋两侧的发纂儿,一侧衣角卷进腰带,那腰带乃是土黄色的,上面绣着样式古怪的草木纹样。
卫姝盯着那腰带看了数息,心下已是了然。
原来是赖古族人。
那奇怪的草木纹饰乃是赖古族的特征,这一族信奉土地之神,而树木生于土中,是以树木便是他们的图腾。
在阿琪思的记忆里,赖古族人是不剃发的。
相较于红甲哈尔沁族、黑甲索塔族的骁勇善战,白甲赖古族便显得羸弱了一些。
在五甲军中,赖古族所属的白甲军乃是战力最差的,其族人多为传令兵、旗官、守营卒或辎重役夫等等,不少赖古人在军中担任文职,府衙中的文吏也有好些是这一族的。
此时,那赖古族书吏已然沿着青砖地的边缘走出了卫姝的视线,零落的脚步声次第传来,不急不缓,好似闲步。
卫姝颦眉思忖了一息,探手搭上窗弦,侧耳听了听那足音的去向,足尖向地面轻轻一点,身形如飞燕般轻飘飘地掠出了窗外,只用了两个起落,便来到了第一进院落的后墙之上,微俯身形,打量着尚未行近的那名书吏。
不是她疑心重,而是这人看上去有些古怪。
若说这书吏心系公务、秉烛案牍,他那样子实在是不够坦荡,走路都是专挑着灯烛照不到的地方;可若说他行止鬼祟、另有图谋,他却又不曾隐藏行迹,手里的灯笼亮得光明正大。
不多时,那书吏便走到了二进院墙下,自腰间掏出钥匙,打开了院门。
「咿哑」,门扇开启的声音在雨夜中传出去很远,那书吏竟似是并无所谓,大摇大摆便出了院门,卫姝几乎疑心他是故意要招人来了。
然而,等了片刻后,夜幕中的府衙依旧一派岑寂,唯细雨轻扫屋檐,其声低微,如若风吟。
居然还真就教他这样走了出去。
卫姝一时也不知是该赞其人胆大,还是该叹其人心大,却见那书吏进了二院,却是转过方向去往东首,很快便来到了位于南墙的架阁库,而后,又是一阵毫无顾忌的门户开阖之声,却是将库门也给打开了。
说起来,这白霜城府衙原为银城县衙,其房舍规制乃是标准的宋制。二十年前金军攻占银城之后,并未对县衙再作改建,因此,整个府衙仍袭旧制,前后共有三进院子,前两进办公,最后一进则为府领大人及其家眷的住处。而架阁库也仍在原来的位置,其用途也依然是放置案卷公文的地方。…。
便在那书吏打开架阁库之际,卫姝已然无声无息地掠进了屋中,那书吏只觉身畔似有凉风拂过,殊不知那房梁上头已然伏下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