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节长假到了,越来越多的牦牛跑到小屋附近“度假”,拉家带口浩浩荡荡,这些牦牛都不认识,来了还贼霸道。我和亦风分析,估计山那边的草场被游客的车碾轧秃了,牛没草吃,就往草原深处跑。牛倌们都顾着拉客骑马照相,无心管牛,就任由牛群乱窜,反正各家的牛都有记号,过后圈回去就是。
聚集在狼渡滩和狼山的牦牛数以千计,黑压压一片,把狼渡滩变成了牛渡滩。
我和亦风叫苦不迭,狼山上游牧的营盘刚搬走不到一个月,草才冒出点嫩芽又被啃踩光了。整个拇指山就只有我们小屋院子里还有一点点草芽芽,一群牛包围着院子盯着那几撮草芽的贪馋目光让我很容易联想起饥民。
不能让牛群涌进来!新修的小屋并不算结实,特别是门窗禁不起牦牛们磨皮蹭痒。自从目睹大雨中垮塌的小屋后,我们多少有点心理阴影。亦风把小院那圈可怜巴巴的钢丝围栏使劲绑牢,可是对牛来说,这些钢丝都太小儿科,只需一扑一跨就翻过来了,固定围栏的铁桩子都能被牛压倒。
白天我拿着大棒守在小屋周围,乔默则大叫着赶牛。晚上,牦牛习惯在人居附近休息以图安全,于是这些牛就全都在小屋周围过夜,我晚上出门,用手电筒光一扫,密密麻麻的亮牛眼凑得成一条银河。看这热闹情形,别说我们想等的狼来不了,就是老鼠都难以从牛阵中挤进来。
半夜里,我正睡得香,忽听乔默又狂吠起来。
我睁眼一看,窗外月光照着“牛魔王”山梁一样的背脊,牛角在单薄的玻璃上蹭得吱吱响,七八头牦牛又翻栏进院了。天寒地冻,我本没打算去管牛,忽听到“扑通”“咔嚓”!像是撞翻的太阳能板被牛蹄踩踏的声音,我叫声“糟糕”,翻身起来,外衣也顾不上穿,抓起手电筒和大棒就冲出门去。
果然,一头极大的公牦牛正把太阳能板当舞台,踩着滑步对一头母牛大秀肌肉。
我的太阳能板啊,这是我们唯一的电力来源!
人被无端吵醒后的起床气不亚于酒后壮胆。就算是牛,我也不怕!我恼怒地冲上前去,把大棒奋力甩向公牛,正砸在公牛眼和鼻子间。公牛“哞”一声叫,转过头来。不知是这一棒砸得特别瓷实,还是我鲜红色保暖内衣对牛的刺激,公牛竟然无视怕人的常规,挺起角就向我冲来。
我“咦”了一声,强光手电筒向牛眼一射,人下意识地往右一闪跌坐在地。只觉左肩猛震,公牛角擦过脖子边,扑哧闷响扎入身后的干牛粪堆中,卡车大小的粪堆几乎被撞垮,牛角缠绊在围捆粪堆的麻绳上一时间挣不脱。那漫长的两秒钟里,世界出奇地安静,我半边身子都没了知觉,直到干粪块像落石一样敲在我后背,心脏狂跳了两下重新起搏,肩膀的剧痛感袭来,我这才反应过来—公牛发威了!
牛群哞声响成了一片。
“救命啊!”我托住左胳膊,边号边往小屋冲。
亦风刚推开门,问:“咋回事?”
我闪身进屋,迅速关门。“噗!”一只牛角插透了门板,不用解释了。
亦风搬箱子紧抵屋门,牛角正在抽出,眼看公牛再撞势必破门而入,我“啊呀”一阵惊呼乱叫之后,猛然憋出了一声高呼:“嗷—”
屋外牛群陡然一静……管用?继续狼嗥!
“嗷——”
小牛蹄声乱踢,紧接着大牛蹄声便轰鸣起来,地动屋摇!房梁上的灰和鸟粪簌簌往下落。
狼嗥在暗夜中确实是穿透力最强的。我都不知道牛蹄声是几时消失的,直到亦风大手伸来一捂:“行了,别嗥了,都跑光了。”
我哑着嗓子呻唤:“水……”哭丧着脸傻笑了几声,抱着伤肩再也说不出话来。
亦风开灯倒水,两人都面如死灰。
狼山背后隐隐飘来了两声狼嗥,我俩竖起耳朵再听时却又没了。
啾!啾!几只麻雀站在窗边看热闹。
“肩膀脱臼了,忍着点!”
还好有泽仁帮忙,他跑遍几个村寨帮我找了个神医。这会儿他站在旁边,一面看村里的跌打圣手尕神医帮我把左肩接回去,一面唠嗑分我的心:“亏得昨晚你用强光手电筒射着牛眼睛,没撞准,要是直接挑到脖子,你就死翘翘了。发情的公牛,牧民都不敢惹的,三更半夜你去招他干啥?”
“我认栽,算他牛!”我咬着牙放松左肩。
“那你咋知道狼嗥能退牛?”
“我在你源牧住的时候,隔壁那家牧民说过,我一嗥,牛就跳圈……”
咔嚓轻响,胳膊端回去了,尕神医一愣:“你不痛?”
“痛啊。”
“痛咋不叫一声?”
“忘了。”我活动活动膀子,挺灵!
尕神医果然名不虚传,据说村寨里牛羊的腿错环儿了,都是他给卯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