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信看向人群,这里面有他熟悉的南昌亭长,他又老了几分。还有早些年曾经欺辱过他的淮阴里中青年,一个个都是颤颤巍巍的。
昔日的淮阴胯夫,现在已经是名动秦国的破虏将军,爵至十六级大上造。就算是郡守,都只能仰望的存在。而且是深得皇帝宠爱,亲自为其赐字。如此殊荣,他们是想都不敢想……
韩信还有靠山,也是当朝太师黑夫举荐的他。在北地郡闯出赫赫威名,也是得到上将军蒙恬的赞赏。蒙恬甚至是有意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只是被韩信断然拒绝,对曰:胡戎未灭,何以家为!
他还没来淮阴,皇帝诏书便已送至。于韩信母亲的坟冢旁置破虏亭,迁百户人家为其守墓,并且免去三年赋税。同时以韩信凯旋的名义,免去淮阴一年赋税。这就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韩信爵至大上造,连带着淮阴黔首都能跟着享福。
韩信目光一一扫过,却并未看到自己想见的人。而南昌亭长则是眼神示意,便将位妇人推出,连忙作揖道:“将军,吾妻昔日有眼无珠,怠慢于将军。老朽已教训过她,便让她给将军赔罪。”
“不必了。”
韩信冷漠拂袖。
他当时也算是南昌亭长半个门客,虽然每日准时准点来蹭了几个月的饭,却也帮他处理了诸多公务,甚至还曾拔剑替亭长击退了匪寇。在没有南昌亭长的默许下,他的妻子又怎敢怠慢于他呢?
他虽然情商低,但不是智商低。这些事他都知道,只是懒得追究。以他现在的身份,再去追究这些事反而容易落人口实。所以对于南昌亭长的惺惺作态,很是看不惯。若非黑夫在旁拉住他,必然是要拆穿他的真面目的。
至于其他人同样是纷纷叩拜作揖,一个个脸上都带着惶恐。低着头,生怕被韩信所瞧见。但韩信并没有有要追究他们的意思,只是让他们都起来。
“吾昔日在淮阴时,备受诸位乡党照拂。吾曾听人说,家贫便无德行,吾以为此言荒谬至极。过去的事都已过去,信终究是饮淮水而长大。”
“多谢将军!”
众人皆是纷纷叩拜作揖。
韩信现在当众宣布这一消息,那以后肯定是不能再对他们动手了,他们悬着的巨石终于是落下。主要还是现在的韩信地位实在太高,要弄死他们可以说和弄死只蚂蚁没区别。
甚至他都不需要出面,更加不需要多说什么,自然会有很多人为了讨好他而对付他们。甚至都不需要用什么卑劣的手段,只需要权力小小的任性,就能让他们疲于奔命。比如说服役,让他们去更为遥远的岭南,还专门挑冬天启程。
韩信目光扫视四周,不由蹙眉。
“钱公为何没来?”
“他……”
“他怎么了?”
他口中的钱公乃是淮阴当地赫赫有名的闾右豪族,堪称是诗礼传家。每年祭祀都会施粥赠衣,他第一件新衣裳便是钱家所赠。这份恩情倒是其次,关键是钱家还有位女君子。虽是妾生,却是相当的善解人意。
淮阴县令面露难色,叹息道:“钱氏前些年遭逢变故,宗长钱公怒火攻心暴毙而亡。最后是走的走,散的散。”
“那……”
韩信也是愣在原地。
这件事他从未与人说过,就连黑夫都不知情。而这些年他一直都在塞外,一门心思扑在战事上,对淮阴县的事更加没上心。突然听此噩耗,指挥千军万马都稳如泰山的韩信顿时显得有些仓促。
“那……那……”
“将军是要问谁?”
“颜姬。”
“她……”
“说!”
“……”
……
……
韩信乘坐三马大车,匆忙离开了南昌亭。黑夫则是饶有兴趣,毕竟认识韩信这么多年,还是头次见他如此慌乱。好在车夫还算给力,很快便来至乡邑里闾。望着已经破败的钱宅,韩信是重新下车。站在宅前,久久没有移动半步。
如果他早些知道,或者说放下他这可笑的自尊心,让黑夫帮着照拂一二,也许钱氏就不会遭难。只可惜没有这么多的如果,因为他的一念之差,害得淮阴钱氏轰然倒塌。
“韩君,走吧。”
“你口中的颜姬,还在前面。”
“好……”
韩信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他紧紧握住腰间的佩剑。沿着里墙,挨家挨户的向前寻去。却没想到迎面撞上了位稚童,韩信正准备出言询问,便听到身后传来女子的训斥声。
“重言,还不快回来!”
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