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高行宫空旷无人,一路上出去没发出任何动静,只有出城门时杀了几个士兵,并未惊动当地官府及守备……”
破庙后堂里亮着一星烛光,谢云被放在草榻上昏迷不醒,身侧大马金刀地坐了个年轻人,戴着鹿皮露指手套的十指交叉,手肘撑在双膝上,沉默地听着手下在身前汇报。
烛火映出他桀骜不逊的火红色头发,越发显得相貌俊俏、身形彪悍——那竟然是景灵!
单超按着屋瓦的手指一紧,手背无声无息地暴出了青筋。
“分坛那边已传来消息,一切都准备停当,天明即可启程回暗门……”
“迷药下了多少?”景灵突然打断手下。
“单支,只熏了半盏茶工夫。按理说不该这么顺利的,但云使一路上都没醒过……”
景灵点点头,向外挥了挥手,漫不经心道:“下去吧。”
手下俯身应是,毕恭毕敬垂手退了下去,小心掩好门。
景灵转过身,居高临下看着蜷缩在草榻里的谢云,半晌一动不动。
谢云睡得并不安稳,眉心习惯性蹙着,仿佛在睡梦中都挂念着许多难以开解的事。整整一冬的伤病给他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伤害,即便是在暖黄色细微的烛光下,面上都带着苍白的,不明显的颓败。
但他的轮廓还是很好看的,美人在骨不在皮,禁军统领属于那种天生骨相就非常经看的人,因为虚弱和憔悴,反而更令人有种心魂俱慑的感觉。
景灵伸出手,指尖从他鼻翼幽深的阴影中缓缓滑过。
——这么多年过去,谢云年少时那男女莫辨的秀美已经淡化了。但他仿佛还很年轻,跟记忆中那个在月光下神智癫狂、痛苦痉挛,却每一举一动都令人移不开目光的少年,似乎没有任何不同。
变化的只是景灵自己。
他已经从一个惊愕恐惧又无法自保的小孩,长成了强悍的、冷酷的,可以轻而易举就成为加害者的人。
景灵的呼吸微微加重了,眼底闪烁着难以形容的复杂光芒,指尖顺着光滑冰凉的脸颊向下,划过脖颈和锁骨,在柔软的颈侧反复摩挲。
烛火微微摇曳,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云使……”景灵嘶哑道。
那一刻相似的场景重现,当年禁房中伏在他身上,长发从颈侧瀑布般垂落,赤|裸肌肤与他紧密相贴的少年,与此刻昏暗中呼吸平稳的身影相重合,化作了记忆中那一声声模糊而急促的喘息。
景灵呼吸发烫,心跳砰砰加快,半晌终于伸手轻轻拉下了谢云肩侧的衣袍。
就在这一刻,屋顶轰然坠落!
单超在无数断砖碎瓦中转身、拔剑,龙渊出鞘卷起寒光,刹那间将景灵硬生生逼去了数步之外!
景灵喝道:“——你!”
砰地一声重响,单超落地起身,单手捞起谢云,旋即将剑锋横在身前。
电光石火间景灵看清了来者何人,登时一股混合着狼狈的暴怒直冲头顶:“给我站住!来人!”
门外脚步纷沓而起,五六个暗门杀手同时冲了进来。单超冷笑一声,反手悍然挥剑,“咣!”一声亮响当空抵住了景灵斜劈而来的夺魂钩,在令人虎口发麻的巨震传来之前,借力长身而起!
哗啦数声砖瓦撞塌的声响,单超顶着无数石块跃上房顶,用上半身护着怀里的谢云,而他自己额角、肩膀都撞出了不少大大小小的血痕。此刻瞬间的停顿都来不及,他就像是夜空中捕猎的鹰隼,直直向破庙外路边停着的马车扑去!
景灵一个箭步冲出门,厉声道:“放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