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头战俘脸色大变,下意识地咬紧了牙关,捏紧了拳头,突然间,几名日本兵端起枪齐齐地指着他。
监舍里仿佛笼罩了一层看不见的寒霜,“鸭掌”甚至打起了寒战,浑身发抖;张金合战战兢兢地回过头,感觉自己的身后一直有一双眼睛在阴森森地看着他,当然,他其实什么也看不到。
野泽雄二目露凶光,更加严厉地说道:“公然挑唆与皇军作对,该当何罪!”
话音刚落,两名日本兵收起枪背在身后,走上前用力扭住寸头战俘双臂,将他的上身按了下去。寸头战俘脸色变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突然大吼一声,双肩一沉,一个甩手挣脱两名日本兵,继而跳起对着野泽雄二怒目而视。
众人一阵骚动,野泽雄二却不动声色。一名日本兵抢身站到了野泽雄二身前,保护着他,其余日本兵则纷纷举枪对准了寸头战俘的头部。
野泽雄二伸手将拦在身前的日本兵拉开,冷冷地说道:“不要拦,让他过来!”一众日本兵听闻并未迟疑,迅速散开,并在外围隔开众人,让出一处空间——很明显,他们对自己长官的“单挑”实力信心十足。
寸头战俘不禁怒火中烧,他看了看四周不知所措的战俘,长叹一声,说道:“罢了!老子拼了!”,随即突然一个旋风腿踢向野泽雄二面门,野泽雄二居然并不躲闪,而是迅速抬起右肘格挡,随即侧身还了一记侧踢。
由于监舍狭小且环境陌生,寸头战俘收腿并飞身躲闪时收力不住,撞到了一张床上,那木床“咔嚓”一声,一下子倒塌了下来。
野泽雄二目光大盛,抓住机会,大步上前快速再出一脚,寸头战俘躲闪不及,顿时被踢倒在地!寸头战俘闷哼一声,刚想爬起来反击,却猛然跌倒,面露痛苦之色,豆大的汗珠刷地流了下来!
众人大惊失色——寸头战俘武艺不差,却短短几个回合就被踢废了腿,野泽雄二当众露出这一手确实出人意料,也让人非常吃惊!而且举手投足间摆明了满满的蔑视。
野泽雄二用手整了整自己的军装,掸了掸肩膀处的灰尘,面带不屑之色,一众日本兵也熟视无睹,仿佛一切发生得理所当然。
寸头战俘单腿支在地上,抬起头紧盯着野泽雄二,似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鬼子军官,竟然武功如此高强!这时,两名日本兵已奔过去,拿起枪托就往寸头战俘身上猛砸,寸头战俘头部被砸,血流满面,不一会儿便昏死过去。
野泽雄二喝止了日本兵,转身微笑着对众战俘说道:“皇军本欲亲善,不料此人却不识好歹,今日略施惩戒,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监舍中一片悄然无声,无人答话。野泽雄二似乎对此震慑效果较为满意,说道:“大家不要拘束,只要忠于皇军、服从管理,依旧可以优待!”说完一挥手,转身带队离开了监舍,拖后的两名日本兵合力将昏倒的寸头战俘拖了出去。
野泽雄二突然来到监舍巡查,自然并非心血来潮,而是有意前来警告。更令人惊诧的是,他似乎对这间监舍里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甚至连谁说了什么话,都一清二楚——如果没有人通风报信,那就真见了鬼!
战俘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愿开口说话,生怕一个不留神,又被鬼子抓了把柄。过了好一会儿,川军老兵才打破沉默,说道:“憋死老子了,不管了,横竖是个死,老子还是要骂骂鬼子,谁他娘的要告密就告密去!”
另一名战俘冷冷地说道:“老哥,在鬼子眼里,咱们就是摆在案板上的肉,随时可以取了咱们的命,咱们这点本事,可比不上刚才那位寸头兄弟,鬼子都懒得搭理,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晏轲用手指悄悄捅了捅呆若木鸡的张金合,低声问道:“可看出什么了?”张金合像是从沉思中惊醒过来,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接着他似乎又是自言自语:“都他娘的像受气包一样,难道是老子原来想错了?”
晏轲看到张金合若有所思的模样,知道他正在梳理线索,而且十有八九有了进展,便不再说话,怕扰乱了他的思路。张金合似乎一楞,警觉地看了看四周,用一种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道:“我有一些不太好的感觉,咱们以后少在人面前嘀咕。”
晏轲明白张金合的担心,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话也没说就回到了自己的床上躺了下来。他要自己好好分析一下,那个内奸到底是通过什么法子通的风、报的信。
廖百夏始终皱着眉头,一言不发,他深深地感到:尽管那个内奸依旧深藏不露,但显然已经按捺不住,一定会很快露出马脚!但随着情势越来越紧急,鬼子的耐心也越来越少,对特俘营中战俘的迫害也将越来越频繁!
半夜,辗转反侧的廖百夏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夹杂着几声近乎绝望的叫骂,随后就是汽车发动的声音,他不由得低叹了一口气,暗想一定是哪个同胞,也许就是刚才那名寸头战俘遭到了迫害。
次日一大早,沈一秋就将廖百夏叫到了医务室,廖百夏迫不及待地向沈一秋征询了寸头战俘所说“皖南新四军全军覆没”之事。沈一秋神情严肃,说道:“是的,不久前,皖南新四军直属部队9000余人在泾县突遭国民党8万余重兵围袭,除第一纵队2000余人分散突围外,大部牺牲,叶挺军长在谈判时被扣押。”
廖百夏听闻心情沉重起来,他愤怒地说道:“国民党这不是自毁长城、自促亡图么?鬼子一定会乘虚而入,坐收渔翁之利!”
沈一秋点了点头,说道:“事件发生后,党中央一方面对国民党顽固派进行了强烈谴责和正义声讨,另一方面,为了避免同室操戈,党中央指示我们要冷静对待,以实际行动维护统一抗战大局,这也是我没有及时告诉你这起事件的原因,组织上怕你们过于激动,做出不冷静的事来。”
廖百夏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悲愤地说道:“这些壮烈牺牲的同志,用自己的鲜血给全国人民上了一堂警示课,将使得国民党顽固派陷入政治孤立,也将反过来促进国民党内部将领的反省,我想,同志们的血不会白流,国共合作、一致抗日的路线将会更巩固。沈一秋同志,组织上有最新的指示吗?”
沈一秋没有正面回答,她说:“现在除了正面战场,我们和鬼子的情报战也很激烈。昨夜,龟田军医突然带着医疗队撤离了这里,还托人今晨转告我,让我安心在此工作和研究。原本王子洋同志指示我搜集龟田病毒研究有关情报,为揭露鬼子暴行做准备工作,我猜测他们不知从哪个渠道察觉到了组织的计划。”
廖百夏心中一紧,问道:“难道又出了叛徒?”
沈一秋摇摇头:“这倒未必,只是太原特务机关的木村俊树的确是个难对付的人,他培养的耳目众多,情报也很精准,不得不防。前些日子,国民党政府已向国际社会披露鬼子搞反人类的细菌病毒研究,然而由于没有确凿证据,被鬼子反咬了一口。我想,鬼子是为了以防万一,命令此类研究所立即转移地点。”
沈一秋看了看医务室大门,停顿了一下,沉声说道:“随着鬼子军医转移的,还有几名新进来,被当作‘活体材料’的同胞,有一名同胞据说是从你们那间监舍带出来的,已经当场被注射致命病毒致死,其余人随时会被注射新研制的疫情病毒,作为传染源放出去。据我所知,这种病毒传染性极强,潜伏期长达一周,足够时间传染疫情,而且只会伤人,不伤牲畜。”
廖百夏的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鬼子如此歹毒,如此丧心病狂,就不怕报应吗?”
沈一秋摇摇头,继续说道:“当前战场形势胶着,都是大兵团作战,短期内鬼子不会使用细菌病毒武器,但也绝不可盲目乐观,掉以轻心。我要告诉你的是:虽然国民党顽固派剿灭我军的心思不死,但抗战大局前,必须团结一致抗日,中央也拟配合国民党政府通过宣传途径揭露鬼子的反人类研究,通过国际社会给日军施压,但是苦于证据不足,说服力不强,还不能实施。”
廖百夏心中一动,看着沈一秋又欲言又止。
沈一秋看出他的心思,微笑着说道:“我及时向上级汇报了中田佑男的情况,说有名日本战地记者掌握了不少鬼子罪行证据,组织上很快查明,中田佑男在日本国内文化界有一定影响力,其家人甚至与日本首相府的高官有亲戚关系。王子洋同志立即拍板,命令你我将中田佑男营救出来。”
廖百夏一阵激动,立刻严肃地表态道:“请转告子洋同志,廖百夏就算自己的命不要,也要完成组织交办的任务!”
现在,营救中田佑男已经成为了组织行动,廖百夏顿时信心百倍,但他也十分清楚,这是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狡诈异常的野泽雄二有着超出常人的冷静和算计,令人感叹“我在明、敌在暗”的无奈,无从提防。
他早已细心观察过监舍里的所有人,认为要想完成这个任务,首先需要晏轲的帮助——这名国民党部队的士兵、军统的“编外特工”,尽管对革命事业的理解还停留在表面,行事也不是特别成熟,但却有着相当的智慧与野泽雄二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