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轲一惊,差点将手中的木桶扔到了地上。他下意识地回头一看,金翻译正面色铁青地大步走来,老李摇头叹气,一脸的无奈,和另一名伪军紧随其后。
晏轲见到金翻译,心中不禁“格登”一下。整个集中营的“管理层”,晏轲最看不透的人就是金翻译,此人和钱六的关系好得可以穿一条裤子,但对钱六的“铁哥们”晏轲却始终冷若冰霜,晏轲几次想刻意讨好,都碰了一鼻子灰。
金翻译目光犀利,直直地盯着晏轲,冷冷地说:“谁准许你到这里来的?”
晏轲不假思索,微笑着答道:“我看张队长这些天辛苦,也就是想帮个忙。”
金翻译看了一眼张金合,再看看晏轲,鼻孔里哼了一声:“少跟我在这里装蒜!”他皱着眉头对晏轲说道:“赶紧出去,不然别怪我不给钱六面子!”
张金合见势不妙,连忙讪讪地跑开,从监舍里叫了一个卫兵出来帮忙,很快就合力把饭桶拎走了。晏轲陪着笑脸还想说话,老李有些着急,在旁边好心催促道:“兄弟,赶紧走吧,让日本人看到,可不好办啦!”
金翻译狠狠地瞪了老李一眼,老李挠了挠后脑勺,不再吭声。
晏轲心有不甘,无意中回头看了看监舍大门,金翻译突然脸色大变,指着晏轲骂道:“找死啊!还不快滚!”
老李见金翻译发这么大火,一把拽住晏轲的胳膊,递了个眼神,示意他不要惹事生非、自讨没趣。晏轲眼看这个情形,便知没有了机会,只得悻悻离开,心中将金翻译十八代祖宗都操了个遍。
晏轲前脚还没跨出“天”字号监区范围,就见一名腰挎军刀的鬼子军官带着一群身穿白大褂的军医风风火火地朝这边走来,老李急忙拽停了晏轲,惊喜地说道:“医疗队来了!”
话音未落,那群人已来到了晏轲他们面前,老李赶紧一个立正,恭敬向这群人行了个礼。鬼子军官细长的眼中透出一丝寒光,他看到晏轲,面孔抽动了一下,腾出一股杀机,作了个手势,意思是让他站着别动。
两名穿白大褂的军医上来二话不说,架起晏轲就往监区里走,晏轲有些猝不及防,下意识地想挣扎,却发现一点力也使不出来,不禁大为惶恐——他娘的,这两个小鬼子身上有功夫!老李在旁边也是目瞪口呆,只能干着急。
这时,金翻译匆忙迎了上来,点头哈腰地和鬼子军官说了些什么,还指了指晏轲,鬼子军官很快又作了一个“放人”的手势,两名军医立刻放下晏轲,毫不拖泥带水,迅速走进了张金合他们所在的监舍。
很快,钱六也带着十几个伪军跑了过来,一字排开,形成了一道警戒线。金翻译带着一名伪军,朝指导部办公室走去,大约是要向野泽雄二报告这里的情况。
钱六看到晏轲也在这里,吃了一惊,他脱下帽子,扇了扇风,略带一丝庆幸地说道:“这里被正式隔离了,还好你小子没到里面去,以后别没事在这边溜达!”
晏轲顿时恍然大悟,随即感觉无比懊恼:“如果不是突然冒出个金翻译,我岂不是可以名正言顺地呆在天字号里面?他娘的,这假洋鬼子真不是好东西!”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不够义气——因为从另一个角度说,这金翻译可是在救他啊,谁知道隔离以后里面会出什么事?!
石小溪是暂时接触不到了,晏轲虽然心急如焚,但也没有办法,但愿石小溪骨头硬、运气好,逃过此劫。现在,金翻译是不是在救他,晏轲也已经顾不得关注了——也许是看在钱六的面子上吧!他的注意力迅速转移到了“医疗队”身上。
通过短短的几秒钟接触,晏轲已经隐隐感到:这次来的可不是“实习生”,也不像是普通的“医疗队”,而很可能是一小股训练有素的军事医疗部队!
这支医疗队的到来,也许不仅仅是为了控制疫情,而是还有其他的秘密任务,而不管这个任务是什么,一定是一些残害中国人的勾当,“活人解剖”之类的暴行只不过是其中一项比较“低级”的日常工作。
正当晏轲满怀愤恨、暗自唏嘘的时候,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野泽雄二那风格大变的办公室室内情景。他心中一凛,急忙走到钱六身边,假装随意地问道:“六子,这日本人的医疗队里就没女的?”
钱六看了看晏轲,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带着一种淫邪的笑容,对晏轲说道:“你小子是不是很久没见过女人了?医疗队刚刚到,一下车就都过来了,你可看到女人了?”
晏轲也咧开嘴笑了,摇摇头说道:“没看到一个妞。”同时,他也稍稍松了口气,看来这次沈一秋没有跟着医疗队一起过来。
钱六叹了口气,他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别说你,老子也好久没见过女人了!女人干不了重活,所以一送进来,马上就给那些日本人瓜分糟蹋了,还有些宁死不屈的,直接杀了。”
晏轲听闻不禁怒火中烧,双手捏成了拳头,手心攥出汗来,心中怒骂道:“这帮日本畜生!”他默默地吐了几口气,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以免突然爆发,不可收拾!
钱六并没有注意到晏轲脸上的细微表情变化,眉头锁得很紧:“日本人有时高兴了,也会赏给我们个把女人,不过老子可不造这个孽!”
钱六的目光有些深邃,继续旁若无人地说道:“之前来的几个医疗队,有些女护士比较水灵,老子以为是日本人,结果还是中国人,真他妈的可惜了,白天要干脏活,晚上还要陪日本人睡觉!”
晏轲的心突然不由地痛了起来,难道沈一秋也是处在这样境地吗?他那一直潜伏在心底的冲动又一下子窜了出来:要想尽一切办法,把沈一秋从火窟里救出去!但他十分清楚地知道,民族大义当前,儿女私情靠边,一想到营救石小溪的任务,他开始心乱如麻,好不容易才逐渐地冷静下来。
钱六突然直起身子,匆忙对晏轲说道:“你赶紧找个地方躲远点,别出来看热闹!”然后扶了扶帽子,快步走上前去。
晏轲定睛一看,原来从“天”字号监区里陆续押出来不少战俘,看起来都是病殃殃的,有气无力、走路都走不稳。有个日本军医大约有些不耐烦,上前将一个病号踹倒在地,然后手一挥,两名伪军立即拖着那个还在呻吟的病号往大操场方向而去。
那个方向,有临时堆尸体的东城墙,也有令战俘们无比恐惧的狼狗圈。
晏轲稍稍离远了些,站在一个不起眼的暗处,继续壮着胆子偷偷观察,这时,有七、八名战俘在伪军的押解下走了出来,接过工具,按照日本军医的指令开始在四周消毒。
晏轲的心跳突然加快,因为他看到这群出来消毒的战俘中有张金合、有廖百夏、还有石小溪!
既然石小溪还在这里,而且目前没有染病,那么,他也就暂时不太可能投降!
晏轲希望石小溪转过头来看到自己,如果他够聪明,就应该能够觉察到这个站在角落里看热闹的人,不同一般!令晏轲失望的是,石小溪的确回了下头,但很快又低下头,一丝不苟、认认真真地消起毒来。
晏轲还想继续观察,冷不妨身边传来一个声音:“看热闹看够了吧?”晏轲大吃一惊,脊背上一股寒气嗖地一下升了起来,他赶紧头一低就往劳工厨房方向走去——不用看就知道:金翻译这个阴阳怪气的家伙,又他娘的一直在监视着他!
指导部办公室,电话铃骤响,野泽雄二接过电话,面带笑容地倾听了一会,随后对电话那头的人说道:“我们这里爆发了传染病,所以我事先打了招呼,让他们不要派你过来。放心,我会抽空出去看你的。”
“报告!”钱六在办公室门外立正行礼。野泽雄二放下电话,示意他进来说话。钱六递过两份装订好的本子,躬身谄笑道:“中佐阁下,您交办的合并监舍一事,我已做好了方案,请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