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孚恩虽然心智慌乱,可也听出来了贾桢言语里面的微微酸味,就连忙跟着贾桢的话打蛇随棍上,“是呀,说起来,孚恩倒是要为老大人不平了,老大人从道光六年进了榜眼之位,在朝中历练多年,乃是三朝重臣,更是掌握文衡多年,门生故吏满天下,就连恭亲王当日也在御书房守了中堂大人的教导,见到中堂大人也要叫一声师傅,到了同治年,想必老大人也听说了,太后原本是要让两位相国入值军机,奈何被恭亲王一句两位相国年纪大了,不堪军机事务繁重打发了回去,要知道他岳父桂良可是比中堂大人还要大上几岁的,也被他弄进去了军机,也倒不是说桂公不能入直,可如今才改元,他就卧床不起了,这实在是不吉。。。。。军机处几个人,全是恭亲王一党,哎,倒是委屈了中堂大人。”
贾桢微微一笑,“这原是小事儿,哪里不是当差的地儿?文宗实录,圣训也是极重要的事儿,原该我这些老臣担当着,入不入值军机也无妨。”
“是,中堂大人高风亮节,下官倒是学不来,”陈孚恩眼见说开了,也就坦然言之,“下官到这里,还是来求中堂大人救一救了!”
“请中堂大人念在同为翰林一脉,给下官指点迷津。”
“出主意倒是也没什么主意,我一个老头子,能有什么主意,”贾桢微微笑道,“尚书大人,你却是找错了庙门,拜错了菩萨,我来问你,当初是谁保下你的?”
陈孚恩瞠目结舌,脑海之中闪过一道闪电,山羊胡子上沾满了茶水也毫不自知,他刷的站了起来,“是。。。。。。”
“解铃还须系铃人,子鹤,你当局者迷了。要知道,这天下,这国朝,并不是恭亲王一人当家。”贾桢笑眯眯地拿起茶盏,“尚书大人,你说是不是?”
陈孚恩脑中飞快转动,脸上又惊又喜,站了起来深深得做了一个揖,要说之前那个是乱抓救命稻草勉强为之,如今的这个是真心实意的感激之意。
贾桢微微一笑,双手虚扶,“子鹤何须多礼,请坐下吧,难得春日和煦,不妨安心赏一番美景。”等到陈孚恩依旧坐下,贾桢想了一想,“你觉得如今朝中局势如何?”
“还能如何?”说到这里,陈孚恩微微有些不屑,却又有点无奈,“太后垂帘,亲王秉政,这叔嫂二人,君臣同心,实在是不辜负这‘同治’之意啊,太后对着恭亲王言听计从,上次御史弹劾军机处不能照章行事,太后反而嘉奖军机处,这原本是许多人等着看热闹,末了,倒是失望的居多。”
“呵呵,子鹤啊,你倒是看的不错,老夫那时候原本也是失望之极,不过,”贾桢挑了挑花白的眉毛,“回头细想想这事儿,另有乾坤啊。”
“哦?”陈孚恩心中大石落下,此时心情好极,听到这些事儿,不禁来了兴致,“还请筠翁指点一二。”
“眼下自然是君臣同心同德的,可这事儿老夫就看出来了端的,”贾桢微笑捻须说道,“太后要办英烈祠,这事儿是好事儿,可惜错了章程,这原本是小事儿,可这御史一上折子,明明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的,没想到这沛公没上当,霸王倒是撂车了!”陈孚恩眼睛一亮,显然是明白了贾桢话里的隐语。
恭亲王此举就是摆明了要表明自己对皇太后擅自违背垂帘章程的不满的表现,上请罪折子,说难听点,就是为了逼皇太后罪己罢了!
“中堂大人说的极是,这个御史怕也有恭党的影子,皇太后大度的很,不与他计较,另外一个方面,也怕中枢停摆,如今这局面来之不易,”陈孚恩越说越透亮,“可见这君臣,不见得是一心!”
“这是小事儿,算不的什么,你往日是在肃顺麾下的,”贾桢笑道,“你冷眼瞧着,如今这恭亲王和肃顺有何差别?”
“筠翁的意思是?”陈孚恩半是疑惑半是了然地问道。
“肃顺重用汉人督抚,重用曾国藩,恭亲王也是如此,肃顺整顿吏治,恭亲王如今也要办京察的差事了,这些事儿都是一样的,咱们这位议政王的招数和肃顺差不了多少,对了,大概不同的地方约莫是恭亲王分外看重洋人,办了一个总理衙门罢了,如今瞧着,也不怎么样,”贾桢对着总理衙门不以为然,“所以说到底,这恭亲王和肃顺也是一样的人儿,只不过恭亲王是先帝亲弟,皇上亲叔,位份尊贵,不比肃顺这个暴发户,皇太后容不下肃顺,就能容得下恭亲王?”贾桢放下茶盏,“且看将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