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贵妃带着丽妃云嫔等人进来,见到皇帝盖着被子,被子地下几乎没有人影的样子,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丽妃喊了一声皇上,就梗咽地说不出话了,皇帝勉力的抬起头,看见一个个儿朱颜玉容,只少了那一个最想见的人,没想到已经来不及了。皇帝一阵心酸,又觉得滑稽,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对着嫔妃们放肆地笑了起来,在皇帝的生活之中,似乎从未笑的如此洒脱。
站在外头的肃顺等人瞧了进来,皇帝支起身子,摆了摆手,“去吧,都去吧。”
“皇上,”有一个女声响起,“请恕臣妾无礼,皇后娘娘不在此地,臣妾要多问一句,皇上有没有话儿要对娘娘说。”说话的正是云嫔!
肃顺的眼睛猛地一缩,抬起了脚正想入东暖阁,想到东暖阁里面都是嫔妃,又忍住了脚。
“云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皇帝止住了笑,干瘦的脸色古井无波,没有丝毫表情。
丽妃看着云嫔强自镇定的面容,突然明白了什么,“是啊,皇上,”丽妃含着委屈梗咽说道,“万一万一。。。。。。。这些孤儿寡母的,该托付何人,臣妾、臣妾该怎么办,臣妾绝不独活!”
丽妃梨花带雨,触动了皇帝的情肠,皇帝叹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丝眷恋的表情,似乎在怀念什么事儿,带着碧玉扳指的手打起了拍子,嘴里喃喃唱着皇后还是兰贵人的时候首次侍寝唱的曲子,“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
殿内悄然无声,站在帷幔后头的德龄眼中也流出了一阵伤感,皇帝唱了几句,就发现自己个忘词了,双眼放空,那个如兰般要强的女子,这辈子已经是见不到了,跋扈的权臣,羸弱的儿子。。。。。皇帝想了想,看着嫔妃们哭泣的样子,下了主意,“也罢,你们担心也是自然,你们服侍朕一场,朕总要给你们想好退路。”皇帝摸着枕头下头,摸了好一阵子,摸出来了两个锦盒,“朕已经定下顾命大臣,”皇帝洪亮地说着,红光满脸,“这皇太子日后尚未亲政,无需用玉玺,就用‘御赏’之章,贞贵妃,你先帮皇太子拿着,等日后皇太子登极,就给他。”贞贵妃拭了泪,接过一个锦盒,磕头谢恩。
皇帝拿起另外一个锦盒,抚摸了许久,犹豫不决,嫔妃们都望着那个锦盒,云嫔见着外头人影重重,皇帝的精神慢慢不济,催促了一声,“皇上!”
咸丰皇帝下定了决心,将锦盒交给德龄,“拟旨,同道堂赐给皇后!”
这方印是完全属于皇帝的,自乾隆的“五代五福五德堂”开始。列朝皇帝都象文人雅士那样,喜欢取一个书斋的名字,作为别号。嘉庆是“继德堂”、道光是“慎德堂”、当今垂危的皇帝便是“同道堂”。同道堂有两处,一处在“西六宫”的咸福宫后面,一处在圆明园“九洲清晏”。去年八月初八一早,皇帝就是在圆明园的同道堂进了早膳以后,仓皇离京的。想不到自此一别,皇帝亦不能生还京城!
德龄跪着受了,转身出了东暖阁,肃顺脸色大变,却也不敢多说什么,皇帝吩咐了这些事,常常舒了一口气,天大的担子以后就交给你了。。。。。。了无牵挂的皇帝顿觉一阵轻松,挥手让嫔妃们退下。
夜凉如水,人倦欲眠,嫔妃们刚刚退出在殿外,忽然首领太监马杨庆喜匆匆自东暖阁奔了出来,惊惶地喊着:“皇太子,皇太子!”这是让皇太子去送终。唤醒穿着袍褂,被搂在陈胜文怀里睡着的皇太子,赶到东暖阁,皇帝已经“上痰”了!
王公大臣都跪伏在地,皇太子在御榻前拜了下去。皇帝勉强睁着眼睛,手指着南方,想说什么,喉咙已经堵住了,眼神黯淡下去,手也不动,就此冥逝。
众人看看久无声息,肃顺点了根安息香,凑到皇帝鼻孔下,去试探可还有呼吸。那支香依旧笔直的一道烟,丝毫看不出有鼻息的影响,肃顺便探手到皇帝胸前,一摸已经冰凉,随即双泪直流,一顿足痛哭失声。
贞贵妃等人在殿外齐齐跪倒,眼中的泪忍不住刷的流了下来。
行宫各处钟鼓齐鸣,奔出宫门的德龄听到背后的钟鼓声,转过头,眼眶已经是红了。夜鸟惊起,红墙深沉,暮色昏暗,如同这个古老帝国一般,看不到前途和未来。
咸丰十一年七月十七日亥时三刻,大清朝第九任皇帝,咸丰皇帝驾崩,享年三十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