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一个日子,其实是他需要人陪。他这样性格的人大概朋友不多。我当然也想象不出他妈妈、姐姐、哥哥、妹妹,有任何一个人会好好地听他说心里话。
“我打关律师的电话?”
如果那是个朋友的话。
霍亦琛露出了怪异的表情:“你想要关若望来陪你?”
“天啊,当然不是!”我赶快否认,“我是说,可以帮你找他。”
霍亦琛笑笑:“我还以为你是发疯的受虐狂。”
那一张CD差不多要放完了。不知何时开始,雪又在静悄悄地下。我们两个,恢复了几分钟前各自努力入睡的状态。
对他来说,要更难一些。
“你睡吧。”
我知道他要去客厅里倒一杯酒,只有一杯。因为那些并不太遥远的在纽约的回忆,我知道他会这么做。他会喝一杯酒,慢慢地淹死所有忧虑。他会好受一些,话会比平时稍多,会在不经意间讲出清醒时没办法说的心里话。然后,沉沉睡去。
大床重归我自己一人,困意登时袭来。
不过我知道,霍亦琛会回来说话。
喝完那杯酒,他回到了刚才躺着的地方,头搁在枕头上,双手托着后脑勺。
“今天也是你的忌日。”
我半梦半醒,迷迷瞪瞪地回答:“谢你全家,我没死。”
他的酒话没这么容易结束:“这一切都不容易吧?那么重的伤,那么多的手术,醒来,以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但上帝还有别的安排给你,他留了一个极品的玩笑给你。改换身份,找回的再度失去,被撕扯在两个男人之间,现在又要迎来一个不知怎么接受的孩子。这一切都很难,你承受的事情也很多,你过得也很不容易吧?”
我翻了个身。该死,我居然正在变清醒。
“如果你是要比惨的话,是的,我比你惨。”
霍亦琛听起来有点儿温柔:“我想,我应该要对你好一些。”
我真的很希望能拿起一个遥控器,把他切换成那个很正常的、不让人觉得瘆得慌的模式。
幸而,在我扬起床头灯打翻他的前一秒,他自己认识到了错误。
“算了,反正已经有男人对你好了,不缺我一个。”他其实很清醒,“你困的话可以睡,我再说几句就好了。”
可能他没听说过这个道理,人类睡觉是要在一个安静的环境里才能实现的,而不是在一个他“再说几句”然后口若悬河几百年的环境里。
第二天,一夜的雪皆冻成冰。难走的路变得更加难走,但霍亦琛还是不得不走了。关若望没有来接他,幸亏是这样。
不然的话,估计关若望又要随口揶揄我们俩在起床时吵的那一小架。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霍亦琛自主自愿地喝了酒,自主自愿地喝了多少那我不知道。在后半夜某个钟点,他自主自愿地入眠,次日早晨也就自主自愿地睡过了头。
而我,只是按照惯常的时间,比他早起了一点儿。
这就成了我的过错。
他责问:“为什么不叫醒我?”
我在沙发上读育婴杂志,那是唯一允许我读的报刊。
“为什么要叫醒你?”
“因为我们两个之一总要赚钱养孩子。”他飞快地穿衣、系领带,“这个之一,看起来不像会是你。”
“公司是你家开的,你想几点去还有人管你不成。”我用指头点着一件美呆了的粉色小裙子,我女儿穿着一定好看。
霍亦琛气急败坏,搞不好领带。我当然不会过去搭把手,我只想离他越远越好。眼角余光瞄到他怎么也应付不来领带,我有点儿好奇平常都是谁帮他弄的。很快有了答案——关若望潇洒地出现在门厅,擦着鞋底积雪。
领带在关律师的巧手下马上成形。他故意激霍亦琛:“四少没说要在这里睡觉。”
霍亦琛斜了他一眼后飞快地闪人。
关若望俯视盘在沙发上、稀松平常的我,像煞有介事地对我鼓了鼓掌:“精彩,恭喜,不用谢。”
我放下杂志,指着门口:“给我出去。现在就出去。滚!”一想到帮霍亦琛打领带的手曾经在我裙子里面摸来摸去,我只想拿刀剁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