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亦玮点了点头,轻声应好。
陆洋却等了几分钟后才再次开口,他被埋藏在心底的事情,是他和陆家的死结,粉饰太平之下,是一旦撕开就血淋淋的真相,丑陋不堪却又无法改变。
也只有在这半醉半醒的时候,他才能轻松说出口,将自己的伤疤撕开来,一点点给她看。
“在父母车祸前,我一直过得很幸福。爸爸妈妈感情很好,对我和姐姐很是疼爱。可是,他们一离开,一切就都变了。爷爷拼命地守着这个家,可还是防不住那些借机上门谋权夺利的亲戚。姐姐她比我大,爷爷将担子都压在了她身上,我虽然每天都因为想念父母哭哭啼啼,可却比姐姐过得轻松很多。她休了学,一心扑在公司,挨门挨户地去求爸妈的朋友,去借钱去拉赞助。回家还要哄着我,宠着我。”
陆洋垂着头,声音竟然有些发颤,林亦玮看着他侧脸,似乎连高挺的鼻梁都隐了一半在黑暗里,有些心疼地握了握他的手。
陆洋回握住她,有些艰难地继续开口道:“我高中时,姐姐她终于让公司稳住了。突然,有个女人找了上门,自称是我的生母,说她得了病,需要一大笔钱。姐姐她虽然不信,但还是请人做了鉴定,结果证实,那女人没有说谎。姐姐出钱封了她的口后,又请人调查那年的事情,发现,发现……”
他抓着林亦玮的手力气有些大,让她有些疼。但她却没有挣开他,甚至还用力回握了几分。仿佛这样,就可以给他一些力气。
“发现当年的事情,爸爸和爷爷一起瞒着妈妈。而妈妈直到出车祸那天,才知道她领养回来视若亲生的小儿子,是,是她丈夫在外面和人酒后生的孩子。她在副驾驶上接了电话后,就和爸爸起了争执。而爸爸也因为分了心,来不及避开逆向行驶的货车,所以才,才……”
林亦玮静静地听着,她终于知道了为什么陆汤前些年会那样子对待陆洋,谁能忍受自己疼了那么多的幼弟,竟然是间接害死父母的人呢。恐怕陆洋自己,都忍受不了。
“姐姐她知道后,第一时间就赶去了那个女人的医院,夺走了那笔钱,还设计将她等了很久的移植器官让给了别人。那个女人,很快就死了。可姐姐的满腔愤怒并没有消失多少,爷爷成了她的目标。她故意违逆爷爷,甚至不惜去毁公司,去毁她自己。她为可怜的妈妈不值,甚至父母的忌日也只祭拜妈妈一人。”
“我那时什么都不知道,只看到她对着爷爷恶言相向,便自以为是地劝了几句,她也不管不顾爷爷的恳求,将调查来的资料狠狠摔在了我的面前。爷爷当晚就中风住了医院,一直到生命的最后,都只念着姐姐,不肯再看我一眼。我知道,爷爷是后悔了,后悔当时心软,逼爸爸将我抱回家来。”
说到这里,他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嘴角也挂起了往日般的笑:“也许爸爸妈妈临死前,也是后悔的吧。我那时离开了陆家,连爷爷的葬礼都没有回去。我恨我自己,也厌弃我自己,便疯了一样地折腾自己,酒店赌馆地下拳馆,能去的不能去的我都去了,能碰不能碰的我也都碰了。就在几乎要毁了我自己的时候,姐姐出现了,她将狗一样趴在地上抽搐的我带到了医院,告诉我只要戒掉了,就可以回陆家,依然是她的弟弟。”
“就这样,我眼泪鼻涕横流的时候,还死死记着她这句话。不管他们后悔不后悔,我都是陆家的孩子,都是他们的孙子儿子。终于,我出了院回了家。可姐姐,已经将之前的房子卖了,命令式地问我要不要留学。”
想到这里,陆洋又苦笑了一下:“她要我死,我都是愿意的。何况是留学呢,哪怕就是叫我一辈子当个纨绔,我也是愿意的。”
林亦玮闻言,轻轻说道:“你姐姐,她很善良,也很了不起。”
陆洋嗯了一声,叹息道:“除了照片,我已经不记得妈妈的样子,但我知道,她一定是和姐姐一样的。这些年,姐姐身上也发生了很多事,那个男人,虽然我还不想叫他姐夫,但不得不承认,有他在,姐姐才变得幸福,才愿意试着原谅我。”
林亦玮赞同地点了点头,偏着头道:“其实你很幸福了,不论是爷爷爸妈还是姐姐,他们都是真心疼爱你的。”说完又开玩笑道:“比我幸福多了。你见过有哪个父母会要求绑匪杀掉姐姐来保全妹妹的吗?”
陆洋闻言一怔,尽量让面部表情不那么错愕:“那年的绑架案,不是林亦萱差点被枪杀吗?”
“是,那是因为她为了绑匪的一块面包,抢着要当姐姐。”林亦玮毫不在意地开口,仿佛说着别人的事情:“后来,我才知道,我是林氏夫妻从孤儿院抱回来的孩子,因为迷信某位大师的说法,能为林亦萱挡灾。”
陆洋饶是再镇静,面上也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可笑吗?但这是真事,绑架案后,他们甚至认为我失职,要将我送走。但被吓疯了的林亦萱需要一个同龄人时时刻刻作掩护,我才留了下来。”
再说起前世的事情,林亦玮竟然很是轻松:“也许闪闪发光的林二小姐,需要一个平庸的姐姐做陪衬。从小到大,我便一直在她身后,替她顶罪,为她铺路。可笑的是,她还想拿我来试一试,未婚夫的忠贞。”
想到前一世自己的可笑行径,林亦玮不免有些唏嘘:“方子安这样看似多情实则无心的人,如果我不小心动了情,自然只有飞蛾赴火自取灭亡的结局。既然不想被人害,我自然要主动出击了。”
这是对今晚事情的解释了。不过陆洋也总算知道了林亦玮对方子安的执念是因何而来了,不过是为了报复而已。
“你看我们这样的两个坏人,是不是顶顶相配?”林亦玮竟然难得油嘴滑舌了一会。
陆洋掩住眼里的心疼之色,伸手将她抱在了怀里,却是答非所问:“我的亦玮,自然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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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发觉自己又一次在陆洋的那张大床上醒来,林亦玮有些头疼,昨晚明明是两人将凄惨身世坦诚相告的交心时间,可谁料到谈到最后竟然来了个坦诚相见。
嗯,稍微回想下过程,都教人面红耳赤的坦诚。
察觉到她想要起身,身旁餍足了的某人一把将她又拽回到了自己虽白皙却也健壮的胸膛上,闷笑着:“不是喊累吗,再睡一会,我定了闹钟的,不会误了你的事情。”
林亦玮本就是想着要给蔡老先生送资料的,此刻听陆洋这么说便觉得腿酸腰痛,也顺势懒懒地躺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