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怕惠阿霓真拿出名册找出盛永伦的名字来,到时候难免不牵扯到身上。与其被人问来引起误会,不如自己说去。拿定主意,入睡前,悄悄敲响惠阿霓的房门。
看见是她,惠阿霓莞尔一笑,好像料到她会来一样。“进来坐吧,想吃什么自己拿。桌上有你喜欢的印度红茶和朱古力。”
宜室有些惊喜又有些惶惑,心神不宁的坐下。惠阿霓刚洗完澡,松松套着件浴袍,在浴室弄头发。
“宜室,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好像也是如此吧。我和你大哥成亲的新婚日。”惠阿霓一边用毛巾擦拭头发,一边笑着说道:“你哥哥在楼下喝得伶仃大醉不肯上楼。母亲怕我心里不舒服,吩咐你还有宜画、宜维来陪我。我当时也是请你们吃茶、吃朱古力。”
“怎么会不记得?”宜室曲起嘴,“不仅仅是吃茶、吃朱古力,大嫂还把自己的电影画报拿给我和宜画看。带来的衣服、首饰也尽我们选喜爱的拿。这么多年,不管吃的、用的、还是玩的大嫂待我们没有不好。只要自己有的,从来都不吝啬。”
“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惠阿霓擦干头发,像一株香气馥郁的玫瑰花,轻盈如蓬松的云朵落座在她的身边。“宜室,你得对我说真话。”
宜室心尖一跳,抬眼看到惠阿霓洞察世事的眼,两朵红云飞速飘上她的脸。羞愧难当地说道:“大嫂,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惠阿霓拿起桌上的红茶,小饮一口又放下,道:“你说呢?”
宜室脸红得发烧,弯弯的眼睛里挂着两颗小眼泪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瞒着不告诉你。”她确实是不知道盛永伦会来松岛,更没有想到大嫂会去渣打银行和他正面交锋。
“傻姑娘,你哭什么?我又没有怪你。其实我今天在渣打银行就几乎能确定那姓盛的一定是和你有牵连。”
“你怎么觉得他会和我有牵连?”宜室嘟囔道。
惠阿霓扬起指头在她额头上轻点一下,“唉,你真是念书念傻了。他在银行确实是为难了我,但又不是不给情面。如果他是真的和我们有恩怨,直接把我赶出去就可以!罗伯特是外国人,对我国国情、上官家的情况基本不懂。但他十分懂。俗话说打蛇打七寸,他一出手拿住了我们的软肋,所以他说只用十分之一的钱做贷款时,我也无话可说。他这样做,无非是认识我们家里的某位,不仅认识,也许还想用这种办法逼她出来。他那么年轻,上一辈人是不可能。我们这一辈里清逸、清炫已经去了。你大哥在前线,云澈、宜维是绝不可能。我不是,也能保证秋冉不是。唯独的就是你和宜画,宜画当时在场,她倒是多看了那姓盛的两眼。可那姓盛的看她时,眼神里没什么波动。想来想去,余下的就只有一个你。你在上海待过,他也是南方人。可能性就更大,宜室,你说,我分析得对不对?”
惠阿霓手舞足蹈进行着自己的推理分析,说到兴起处忍不住住洋洋得意。再看宜室,紧垂着头,咬牙抿唇,突然“呜”的一声扑在她的怀里哭起来。
“宜室怎么呢?你别哭,有话慢慢说。”
宜室哭了许久,断断续续把和盛永伦的故事全说出来。从松岛图书馆开始的三人孽缘,再到盛家的提亲,然后是上海,王焕之是半个日本人的事,接下来她小产的事也瞒不住。
听到她说流产,惠阿霓瞬间握紧她的手。上海那个伤心地,她也曾有过相同的遭遇。
“宜室,该是大嫂向你说对不起了。不知道你和那人有这样深的渊源。我也是太想弄到钱,太想把德式武器装备买回来。所以才会病急乱投医。让你难过了。”
宜室擦着眼泪,哭道:“大嫂,德式武器对我们很要紧吗?”
“当然要紧!武器是军队的根本,军队是我们的根本。它关系不但是现在,更是未来上官家十年兴衰。”
宜室脸色骤变,腮帮子上隐隐还挂着泪痕。她根本不知道德式武器这么重要。
“大嫂,我去找他!”
“算了。他现在对你爱恨交加,要帮你的时候你清高,现在又去求他。注定得受他折磨。我还是另想办法吧。不管怎样,哪怕是跪在地上求人,砸锅卖铁也要把德式武器的钱凑出来。”惠阿霓轻叹,顺手把两颗朱古力放到滚烫的红茶中,随着汤匙的搅动,朱古力渐渐融化,淡淡的巧克力味和茶融合在一起。她把茶杯递给默默发呆的宜室唇边,“喝点甜的。晚上会睡得好些。”
宜室接过茶,慢慢饮着。直到杯里的茶见了底还没有起身告辞的意思。惠阿霓不催她,也不问她。她不急,静静的等。热茶和糖催红宜室的双颊,她玩捏着手里的茶杯,鼓足大勇气,说道:“大嫂,你可不可以让岳先生别再跟着我了……”说真的,她这一辈子于爱情方面再没有任何想法。
这回惠阿霓没有再努力的劝,而是相当爽快的说道:“好啊。我去和锦然说说。”
“谢谢大嫂。”宜室深吸口气,站起来拍了拍裙子,“我先回房了。”
“好。”
惠阿霓一直将宜室送到门外,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她浅浅摇头,深深叹息,好似看到上官宜室未来之路的不平坦和坎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