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克栋在小洋楼住了半个多月,好似还有要常住的打算。雷心存把他常用的东西都搬进来,电话也装了好几台。秋冉经常听见他在书房声音巨大的冲着电话吼,也不知是骂谁。她有点同情电话那头的人,不管是谁,被他这样劈头盖脸的痛骂,脸面和心里都是不好受的。
后来,她转念一想。如果骂习惯了,可能也没什么问题。她不就是被他吼、被他骂吗?开始的时候,她也伤心、难过、心里苦,躲着偷偷哭。
现在慢慢地也知道他的脾气,话不多人又闷,骂起人来雷声大雨点小,凶是归很凶,却不会真的伤害谁。刚惹得他发雷霆,过一会儿就能一起同桌吃饭。晚上两人还能……
哎,她也是够不要脸。
完全不要脸。
他们现在的生活像极结婚多年的夫妻,一饭一蔬,一床一衾。简单真实。
“只嫌欢愉短,寂寞夜更长。你也不必纠结与爱谁和谁在一起的问题。因为啊,从来没有人规定谁的一辈子只能爱上一个人。知道为什么我们要反复歌颂从一而终,为坚贞的爱情大唱赞歌吗?因为根本就做不到啊。无论男人和女人本质上都是喜新厌旧的。”沈一赫轻呵着笑出来,侧身凑近秋冉的耳朵,小声说道:“这些……只能我们女人之间做私密话,千万不能让那些自大的男人知道。”
秋冉笑起来,为沈一赫的大胆。与世隔绝的小洋楼,日子过得极无聊。沈一赫是唯一能来看她的人。她经常拜访,不仅解除秋冉的烦闷,带来她想知道的消息。
比如松岛上官家的惠阿霓两天前已经坐火车返回松岛,老太太被上官宜鸢气病后,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小中风变成半身不遂。躺在床上,说话都困难。袁克栋已经和上官宜鸢离婚,宜鸢也离开了平京。还有奉州来的王之焕……等等等等。
如此多的消息却没有一个是好事情,秋冉听得是忧心忡忡。这次没有见到阿霓小姐,心里固然难过。可是,阿霓小姐再留在这里于事无补。袁克栋不许她们见面,不如早早回去,她在平京也不安全。
老太太的病不知道还好不好得了……她想去亲自照顾,恐怕这样陡然出现,会让老人更加受不了。折中之下,远远为她祝祷平安可能更好一些。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未来?”沈一赫眨着眼睛,轻轻说道:“你总不能永远待在这里吧?”
秋冉摇头,她不知道会不会永远这样下去,也不敢问他未来。
“七少奶奶,你说我有未来吗?”
“心之所想必有所达。只要你不放弃,我看就有。”
“七少奶奶真会哄人,”秋冉苦笑,“论起来,我的身份太低贱,怎么能配得上?”
沈一赫把手里的茶杯往桌上一放,愤愤地说道:“什么配不配!我就最不爱听这个,难道一个人爱谁还要先查一下族谱吗?天底下不相配却生活得幸福的夫妻多了去了!难道非要门当户对?这一年多,你和三哥相处得多好,大家都看在眼里,是任谁都羡慕的一对。”
秋冉没自信地说道:“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沈一赫微微一笑,“你知道家里人都是怎么评价你的吗?”
“他们说我什么?”秋冉不安地问。
沈一赫笑道:“他们都说这次回来后,三少奶奶脱胎换骨比原来不知好多少倍。不仅下人们喜欢你,我看,就是老太太、仕安和三哥也喜欢。你比上官宜鸢好太多。哪怕,她是一个千金大小姐,她的学识超越你,但她的为人处事则远远不如你。人和人在一起生活,最终是要落到情感和人品上的。一个人才学再高,不懂忍让和体贴,什么事情都要以自己为大,那么和谁都过不好。不如寻一个知冷知热,体贴温暖的人。就像咱们出门吃饭,生生冷冷、摆盘漂亮的西餐再怎么昂贵也比不上街头小店的卤煮火烧对我们的脾胃。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听到这,小菱也插嘴道:“七少奶奶,我觉得也是这么个理。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如果都要被条条框框给箍死了,做人还有什么意思?什么事情如果都一尘不变,咱们的清帝就不会退位,我们也不会搞共和制!只怕,咱们现在还是秦朝呢!”
小菱说得激动,脸都红了。摸着头发,不好意思地说道:“不知道说得对不对?我就是希望三少奶奶能留下来,成为真正的三少奶奶。”
沈一赫瞅着小菱,惊讶地说道:“不错嘛,小丫头,话糙理不糙。事实上就是这么回事。合得来才是感情的至高之道!”
————————
夜深人静,幽暗的房间里,只有床头亮着一盏小小的灯。
秋冉侧脸枕在绣着鸳鸯戏水的红枕巾上,藕白色的手臂露在被子外头。他放下手里的雪茄,走过去,拉开被子把她的藕臂放到被子中。
他一碰,她就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