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地面战
地面上不断射来的弹串就像尖头朝上的大钉,扑向它确实需要勇气。每秒50米的降速,让我感觉自己就像流星一样,黝黑的地面疯了一样向我急速撞过来。强烈的风压隔着军衣像按摩师在揉捏肌肉一样酸麻,当伞包打开的时候,体重加上100多斤的背包的巨大惯性,让我感觉自己像个面人一样被两头拽了一下差点儿断开。虽然难受,但我心里是高兴的,伞已经打开了,我至少不会被摔死。
为夜战特别准备的深黑色降落伞和同色系伪装衣成功地迷惑了伊拉克地面武装,仍一味追逐直升机的炮火证明了这一点。
“我们需要建立五公里以上的安全区域。”队长在空中向我们下达命令,“萨姆6的导弹车由阿帕奇摧毁,我们需要至少保证肩扛式萨姆7的射程。”
“五公里?”我听完头有点儿晕,狼人直接就嚎出声来:“队长!我们才多少人?五公里?半个城镇大小的区域,在这种能见度下?”
“没关系,我们降落的地点是一家炼化厂附近,凭我的记忆,厂门前的公路是通往巴士拉的唯一要道,公路的左侧是一片雷区。而我们要注意的是路右侧炼化厂外成片的树丛,只有那里可以藏下一个防空中队的军力。”美军为什么留下队长,这就是答案。
“收到!”我戴上红外热成像夜视仪,扫视下方即将降落的目的地。丛林里并没有什么热能反应,可是灰蒙蒙的一片一片,如同起雾了一般。
“感觉不太对劲!”我的身体仍漂在空中,可是下面的情景与经验中的不同,直觉告诉我这不是好兆头。
“哪方面?”队长在我们后面,加上有点老花眼,也懒得自己查看便直接问起来。
“我也说不清!但肯定有什么不对劲的!”直觉便是说不出来的感受,如果能说清,我也就不会和他们废话了。
“不管如何不对劲,我们都在下降中,保持精神抖擞!”队长知道只要我说不对劲肯定会出事,但现在自由下落中,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后退,只能前进了。
我能感觉到逐渐飘近的棕榈树丛中,有人静悄悄地埋伏在那里,虽然根本无法发现他们的踪迹,但我绝对肯定有人瞪着血红的眼睛盯着我,身上传来的针刺感是那种被野兽盯上的感觉。等我降到了1000米左右的高度,红外成像仪已经可以精确到0。1℃时,终于看清了树丛中的怪异之处,原来三公里外的丛林中竟然立着三座二联装的AK30近防炮,如果不是这东西掉转炮口产生了热变,我还看不太清这东西的轮廓。
天哪!我揉揉眼,简直是难以置信,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这种近防炮是导弹艇上的反导弹武器,伊拉克海军在第一次海湾战争中便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136艘各种舰艇被打得只剩五六艘还能用,虽然听说萨达姆没有了舰艇,但手里还有一批反舰武器,传闻中也提到伊军把130毫米舰炮改装在坦克上增强火力,不过没听说有把舰防炮改成陆防炮的先例呀!
“近防炮!近防炮!”顾不上打量其他火力武器,我便一边大叫,一边拼命拉动伞绳想调整方向,逃离远处怪兽的火力范围。本以为最多也就会碰到ZSU-23-4MP的23毫米防空炮,我们只要降落到两公里外便能跳出它的有效射程,然后用“标枪”或“陶2”便可以解决,可是眼前这些大家伙虽然射高不足以威胁到高空的直升机,平射却足以将五公里内的所有目标撕成碎片。
可惜,已经太晚了。藏在树林中的敌人开始对我们开火。一时间,密集的炮弹夹杂着子弹向我们射来。可乐瓶子大小的炮弹从我的身边划过,到处都是浓烟和炮火,视线一片模糊……嗖!一名被打破了伞包的士兵手舞足蹈地从我身边飞速掠过砸向地面,瞬间便消失在黑暗中。还没来得及感到震惊,我的目光便被刚超越的一名前方空降兵吸引住了。那名士兵的下半身被打飞了,肠子挂在腹腔内垂下来两米多长,骤然少了一半负重的降落伞被气流吹得不降反升,逆着下降序列带着一股子腥气从我们身边飘过,升过我头顶的时候,我听到伞包上有液体滴落其上的响声。过了片刻,一个士兵擦着嘴角飞快地从我身边漂过,满身白花花的呕吐物。他的降落伞被打出了几个破洞,空气吹起的碎布从边上看就像跳跃的火焰,以他这个下降速度,无论保持现状还是弃用主伞使用后备伞,掉到地上的冲击力都会撞断他的腿脚。
不断有人被弹幕打中或降落伞被弹片击穿快速地掉下去,而我仍晃悠悠地飘在空中。该死!除了不停地咒骂外,我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感觉着巨大的物体带着风从自己身边飞过,想象着不定哪个滚烫的铁块撞上自己后皮肉分飞的下场,一股热意便顺着后腰蹿进了两腿间,不经意一哆嗦差点儿尿出来。
咬着牙,夹紧双腿,好不容易把尿憋回了肚子,嗖!一发炮弹从我脚下擦过,隔着军靴厚厚的鞋底,我也能感觉到空气中强烈的震动,痒痒地顺着脚底冲上来引起全身一阵酥麻。大腿内侧一热,还是漏出来了点儿。
黑乎乎的地面上突然爆起了几点亮光,有人被密集的炮击打晕了头,拉错伞索飞到了公路左侧的雷区,逃过了近防炮却掉在了地雷上。这下提醒了我,赶紧狂拉右手伞绳远离那片死亡区域。
直到自己双腿重重地落在地面上,下巴磕在坚硬的防弹衣领上,牙关不小心咬破了脸颊内侧流了满嘴的血,疼痛和淡淡的咸腥味才提醒自己完成了伞降。
地上满是碎石,我用手摸了摸两侧,抓了把沙土在掌中搓了搓,这时悬在嗓子眼儿的心才落回肚子里。可是刚松口气,两肩上突然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向后拖出了半米远。我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抛掉伞包,于是赶忙伸手捏开了肩带夹扣弃伞。身上拉力一松后,整个人才找到了有能力作战的感觉。而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趴下开始全身上下拍打,检查自己的装备,暗自为捡回一条命庆幸。
“扑通”一声,不知道是谁落在了我附近,然后便听见一阵咒骂声,接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晃动着在不远处来回滚动,过了一会儿便开始“帮忙”“救命”地叫了起来。这时候我才听出,原来是唐冠杰那家伙也幸运地掉到了地上。
那家伙被伞布包住了挣扎着出不来,过了片刻竟然晃动着站了起来。此时大部分伞兵都成功着陆,炮火也随着他们压下擦着地皮刮了过来。几发曳光弹从唐冠杰身边滑过,竟然没击中这家伙,可是他仍傻傻地站在那里,被来回扫动的“弹锯”切成两半是迟早的事。
想起我应承过唐唐好好照顾他弟弟的诺言,这是我这个一无所有的人仅剩的能坚守的东西了。我恼怒夹带着惊慌,硬着头皮一手横抱枪,另一手撑起身子,连滚带爬地贴着地面冲到了这个家伙身边,伸手拉住伞布一脚蹬在他小腿上将其拽倒,然后按住他的头,伸出军刀划开伞布撕出个口子,将他脑袋掏了出来。
“别动!”我凑到他耳边低声叫道,“等他们重新装弹!”
从刚才的扫射中可以猜出,这两门近防炮的弹仓待弹应该在1600发左右,以双管每分钟1000发的射速,一分半钟便要更换一次炮弹,那时候我才敢有所动作。我们所处的位置是一个小斜坡的背面,子弹从坡底飞过时几乎擦到我们的鼻尖。一阵又一阵的弹风把我俩吓得僵在那里连眼皮都不敢眨,生怕任何微小的颤动便会蹭上飞过的弹头,被它带走点儿什么。
自己的心跳声比远处的炮声还大,数了100下后炮声顿了一下,虽然有另一门炮接过了覆盖区域,但头顶上扫过的弹量还是大大减少了,角度也没有这么刁钻。趁这机会,我才敢抬头把身边打着哆嗦的唐冠杰从伞布中抽了出来。
我伸手从腰带里抽出一根炸药棍插进身边的浅沙地面,然后拉着引信抱着唐冠杰滚开些距离,侧过身喊道:“爆炸!”一声闷响后,地面被炸出一个两米见方、半米深的浅坑。等不及硝烟散尽,我便拖着唐冠杰滚进了这个简易的散兵坑里。刚刚躺平还没来得及把弯曲的腿伸直,一阵密集的炮击便又贴着地面打了过来。这一次对面的炮手似乎更有了心得,强力的炮弹直接射穿沙面,犁出成排的浅沟。不远处一个平躺在沙面上还没来得及将自己背上厚重的背包甩掉的士兵便被炮弹穿了个通透,整个身体被锯成两半带飞,地面上只留下仍套着两只胳膊的背包冒着热气晃动着。
“上帝呀!上帝呀!”那两只胳膊晃了晃跌落沙面,被风吹得滚来滚去,最后竟然向我们这个地势较低的位置滚来。唐冠杰压着头盔不停地尖叫,生怕滚进他怀里。
“谁去探明那三门炮的位置?”英军指挥官在无线电中嚎着,“最前面挖好散兵坑的两名士兵,你们去看一下!”
“操你妈!”我和唐冠杰异口同声地骂出声来,“你被狗屎眯了眼了?没看见我们脸皮都快被刮掉了吗?你怎么不爬过去?该死的英国佬!”
“我是联军此次行动的最高指挥官!我命令你们去查看那三门炮的位置!”英国军官也知道自己有点儿强人所难,可是这活总要有人干,“上帝保佑你们!”
这家伙直接下了命令,虽然我可以不理他,可是唐冠杰是美军士兵,如果不去那便是抗命。不过,看这家伙发紫的脸皮,估计还没爬到坡顶便吓死在半路上了。
“明白了!”我觉得自己碰上唐家姐弟,是上辈子没行好遭的报应。我按下这家伙的脑袋,扔掉背包和装有TAC50的枪袋,抱着PSG1匍匐前进,爬向了“五光十色”的坡顶。
人们常说,炮弹不会打在同一个位置。所以我便选择了那名被穿了膛的士兵牺牲的所在作为观察点。打穿的坡顶正好形成了个凹坑,我不用冒险把脑袋伸给别人就能观察敌情。从坑底向对面看去,黄沙地没有任何阻挡,一眼便可望到那片喷火的树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