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们只是包工头。”唐冠杰提醒我。
“没错,我们只是包工头。”我在心里掂量着是把这行当讲得吓人点儿好,还是诱人点儿好。
“军方会把一些战争评估中可能有较大牺牲的战斗列出来,我们顶替他们去打。美国人的命值钱!”我舔舔牙缝接着说道,“有些时候还兼任演员,在雇主需要的时候跳出来唱黑脸。”
“唱黑脸?”唐冠杰愣了愣,“什么黑脸?是说接些不合国际法的工作吗?”
我看了看这个小伙子,法制确实有规范人的行为的作用,合法的便是白脸,不合法的便是黑脸,在道德上给人画上底线后,个人行为便不会偏离主流思想过远。
“我给你举个例子。”我斟酌了一下自己干过的勾当里那些比较不那么酷烈的,然后说道,“比如说在阿富汗,一群抵抗分子精心策划,袭击了一支美军车队,打死数名美国军人。然后马上,另一群打着抵抗武装旗号的人翻墙入户、杀人放火,而且大张旗鼓地公开承认,让人们觉得他们无恶不作,抹黑抵抗组织。之后美国宣布这些事情都是抵抗组织干的,几个盟国也宣布谴责,其他国家出于面子或者屈服于美国也只得开始谴责。于是,抵抗组织等于恐怖组织,等于应该被消灭。有时候,我们就负责翻墙入户、杀人放火。”
听到这里,唐冠杰瞠目结舌地再次扭过头看着我。我没有骂他,毕竟这种事小孩子被吓到是可以理解的。
“这……这……不是栽赃陷害吗?”唐冠杰傻了半天终于想到个合适的词儿,“这是强盗嘛!”
“水泊梁山可不长庄稼!”莫名其妙地,我心里一阵燥热,“聚义厅前挂的也是‘替天行道’的大旗!”
“那您是怎么进入这一行的?”唐冠杰突然眼睛盯在了我的手上,嘴里一转弯,“你戴了结婚戒指,她知道这些吗?”
少年不经意的问题却揪住了我心头最敏感的神经,一阵剧痛抑住了呼吸,烟草的苦涩不知为何顺着舌根蹿上了眼底,滚烫的泪水溢满了仰望天空的眼眶,火红的太阳隔着水雾成了五彩缤纷的彩球。我不敢说话,生怕肌肉的牵动让满溢的泪水打破平衡流出眼角。
“我说错什么了吗?我……”唐冠杰看出了我的不对劲儿,赶忙想圆场,却被我伸出的手势挡住了。
父母!兄弟!老婆!儿子!这些是童话里的灵丹妙药,每当遇到艰难险阻、绝望无助时,想起他们便能化作动力扭转乾坤,可是到了我的嘴里就成了难以下咽的穿心黄连。有苦难言呀!
“小子,你猜我多大了?”我捏着鼻子低声说道。
“您……不好猜……有30了吧?”看着唐冠杰言不由衷的样子,明显已经是往小里说的。
“哈哈哈哈!”我张大嘴无声地笑着。
“我猜错了?”
“老子1999年出来混的时候也是19岁,你算算我现在多大了!”我逼回了眼中的泪水,摸着自己满是疤痕的脸,自己也心惊肉跳地感叹起来。是呀,算起来,我才不到23岁,可是我身心已如枯树般……不敢想啊!
唐冠杰沉默了!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到我和他是同龄人。都说岁月催人老,可是他无法想象什么样的岁月能把人折磨成这个样子。
“小子,听我一句话!不管你跑出来当兵是为了什么伟大的理由,如果有机会扔掉手里的枪,绝对不要迟疑!”说到这里,我扭过头看着唐冠杰稚嫩的双眼一字一顿地重复道,“绝——对——不——要——迟——疑!”
“我……”唐冠杰想说什么,被我再次挡住了。
“战场是无边的地狱。也许你感觉不到战争的残忍,甚至没多少士兵经历到那个程度。但,相信我!当你触摸它的时候,也意味着你没有了退路。”我说完打开无线电问屠夫,“那些英国人什么时候到?”
“不知道,我还没联系上队长,连天才那边也没消息。”屠夫待在下面炼化厂隐蔽处,估计他也挺纳闷,难道想让我们在这里守上一两个月?
“再等等吧!”我无奈地应道,虽然我心中着急上火,可是毫无办法。“这里这么轻松地便拿下了,看来伊拉克确实如传说中的那样,开始收缩防线退到巴士拉守城去了。”
“希望是这样吧!在没有解释伊拉克是从哪儿搞到那些奇怪的东西前,什么都是不确定的。”屠夫疯狂但不代表他莽撞。
“收到!”我中断了和屠夫的通信。一天过去了,随队来的工兵把厂里厂外检查了数遍,确定这里肯定没有问题。但我心中越来越上火,想到儿子的小命还握在别人手里,敌人就待在纳西里耶的军事要塞中,但自己却要待在这个破旧的炼化厂,守着一群不能动的机器无事可做,简直快要把我逼疯了。伊拉克人也没有任何动作,似乎我们待的不是伊拉克的后院,而是内华达的戈壁。
把头盔的成像器接到瞄准仪的输出端上,我只要把枪架好,便可以躺在地上借由护目镜的显示屏透过瞄准器监视目标区域。夜色降临了,躺在油罐顶上一天,我都没有挪过地方,但没有受过潜伏训练的唐冠杰已经有点儿忍受不了这种寂寞,想换个地方待待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防护眼镜上出现了一排亮点,密密麻麻足有上千人。
“屠夫!”我提醒下面的屠夫他们。
“我也看到了!”屠夫车上的观察设备属于坦克级的,观察范围和精度都比我这个要更广、更高。
“是英国人吗?”
“不知道,这些人骑着骆驼来的。”
看着漫山遍野的亮点,我有种不祥的预感,非常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