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苦笑,摇了摇头道:“老了,跑不动了,等死吧。”
言语间的悲意听得沈骥鼻头一酸,道:“老爹,这日本人的军队,想是比那些马匪还要可恶几分吧?”
他与栾挺自小在山东,虽然早听说日本人在东北作恶,但并不明原委。
“哎……”
那老者长叹一声,道:“何止是几分,若是遇上马匪顶多是被抢些财物,命还是能保住的,可是遇上那些倭人……”
“倭人怎么了?”
栾挺走上前来,疑惑问道,老者的言辞间像是个老学究,面露悲戚道:“两位少侠有所不知,咱们这些人都是家乡遭了灾,被逼得实在没办法才流落异地,为的就是混一口活命饭。”
“可是连年灾荒,各州各府都是自顾不暇,哪有余力收留咱们这些难民,说句不好听的,现如今这世道,你就是想去城里作个叫花子都非易事!”
“而这关外的军队也分两种,一种是张学良张将军的国民政府军,遇上国民军,咱们顶多是被驱赶了事,而若是碰上另一种……”
说到这里,他那枯瘦的身子竟不住颤抖起来,显得极为害怕,半晌方道:“还有一种,是倭人的军队,碰上了他们,青壮年直接被抓去修铁路,直到被榨干最后一滴血汗,而妇孺则更是鱼肉一般……最后就是像我这样的老朽,不是被当成练刺刀的活靶子,就是被马蹄活活践踏致死,你说,他们能不跑吗?”
说到这里,许是想起了自己亲人的惨状,老者突得伏地嚎啕大哭,不住声悲呛哭喊:“作孽呀,这是作了什么孽呀!”
沈骥与栾挺对视一眼,心情忽得沉重起来。
倭人,也就是日本人,他们早就听闻日本人在东北驻扎有数量庞大的所谓关东军,想不到竟是如此猖狂,在这奉天府的边界就敢作出公然掳人杀人的举动。
彼时奉天府已被张学良将军占领,并改名沈阳,可老一辈的人还是习惯称之为奉天,从这里开始,国民政府军表面上与日本关东军相安无事,可暗地里也是摩擦不断,想来这也是国民军不愿过多收留难民的原因,唯恐当中混进日本方面的奸细。
沈骥暗叹一声,看着倒地痛哭的老者,再看看仓惶逃跑的难民留下的满地狼藉,突然之间,师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由心底冒了出来。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此时日本人的军队已经渐近,但这三人此时都是伤病之躯,想逃也逃不远,当下只得躲在树后避难。
好在那道滚滚烟尘并非直冲沈骥三人而来,三人在树后远望,只见那些日本军队转了方向,反而奔着秃三子那些人逃走的方向追去了。
或许,这就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吧。
沈骥与栾挺两人好言劝慰了半晌,又将最后的两块锅巴留给老者,这才遵照师父的命令,心情沉重地继续踏上前往哈尔滨的路途。
……
半个月后,哈尔滨。
两个衣着朴素的年轻人站在横哈尔滨武术总会匾额的大门前,风尘仆仆的脸上透露出兴奋。
只是一路上看多了四处流亡的难民,此时一到这繁华热闹,仿佛歌舞升平一般的大城市,多少也有些无所适从。
此时的哈尔滨,随着满洲铁路的建成,不但有着水陆交通之优势,还是欧亚枢纽,其时正是东陲名城,且并没有经历军阀割据混战的洗礼,显得很是繁华。
五月,江南早已映红柳绿,草长莺飞,然而哈尔滨却刚刚度过严冬,就连路畔的白杨树,也只不过才冒出嫩绿的枝丫。
来到哈尔滨武术总会的这两人,正是沈骥与栾挺,经过半个月的艰苦跋涉,两人终于来到了这里,一路打听,来到哈尔滨武术总会的门口,此时正等着门房进去通报。
“师哥,咱们是不是能吃顿饱饭了?”
栾挺看着眼前气派的大门,以及门后颇为精致的庭院,心中浮现的却是一碗碗香气扑鼻的大米饭。
这一路上,两人野菜吃过,树皮啃过,就是不见一粒米饭,早已是饿得两眼冒绿光,而既然这座大宅子的主人是他们的师叔,总该请两个师侄吃碗饱饭吧?
栾挺咽着口水想着。
“没出息!”
沈骥笑骂一声,敲了他脑袋一下,栾挺嘿嘿笑着,突然想到了什么,拉过沈骥,低声道:“师哥,路上我使过八卦掌的事你可千万别让师叔知道,要不师叔再告诉师父,我可就糟了!”
“这怎么行!”
沈骥面色一板,严肃道:“这是师父交代下来的事,咱们没有做到已经是错了,怎么还能说谎骗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