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务殿里,朱厚熜不玩虚的,第一句话就让金祺心惊胆颤。
“既知鸭绿江中威化、兰子、黔同诸岛俱为上国地方,何以仍就奏请劝离辽东百姓不上岛住种?”
“皇帝陛下明鉴,先是嘉靖四年鄙国领议政南衮进谗言奏请上国,又是去年领议政郑光弼所为。此二人皆为佞臣,如今郑光弼已被逐出朝廷,鸭绿江中诸岛既为上国地方,鄙王焉敢狂语与上国争境、请禁上国军民住种?”
李不由得低下了头。
都是士林派出于朝鲜的利益,这才担忧“门庭受害,永世无穷”。
这事原本不是不能奏请天朝开恩,几个岛而已嘛?
但昨日阅兵之后,金祺现在被大明天子这么一问,立刻就表明了态度,放弃了这种希望。
朱厚熜淡淡地点了点头:“李怿既明理,朕就放心了。”
金祺心里只记着一件大事,试探地问了问:“朝鲜立朝以来,一直恭顺大明。鄙王自得睿宗皇帝陛下恩准,这些年来常常惦念鄙国太祖宗系之误。如今天朝四境安定,众正盈朝,鄙王命外臣奏请陛下,大明可有重修会典之计划,正鄙国太祖之宗系?”
“重修会典?”朱厚熜笑了起来,“会典是要重修的,朕推行新法,官制大改,现状是大异于会典所载了。只不过,大明新法常改常新,虽有人进言奏请重修,朕却还没打算这么早定下来。”
金祺哪里敢劝皇帝立刻去进行这件事,他所求的只是新皇的态度。
“外臣斗胆,不知陛下可否恩准鄙国之请,降下明旨,以安鄙王之心?”
“宗系确是大事,李怿挂怀此事,也是一片孝心。”朱厚熜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后话锋却是一转,“朕听朝鲜宣交使奏来,李怿后宫不宁,去岁又有大事,竟致于赐死庶长子。昔年,李怿便假燕山君之名,奏请辞位,如今又有宗室人伦大祸。李怿盼朕降明旨正宗系,可是另有隐情?”
李心头一震,金祺冷汗都冒了出来:“回……陛下,既知上国会典所载朝鲜宗系有误,鄙王自不能留诬于天朝典籍。废福城君窥伺大位,先有灼鼠之罪,复以文字诅咒鄙王、王世子,实在罪无可恕。鄙王痛愤之余,不得已才明正典刑,以安内外……”
朱厚熜翘了翘嘴角,不予置评。
沉默之中,气氛很诡异,金祺的心跳动不已。
随后,才听大明天子开了口:“你是李怿的次子?”
“……臣正是庶次子李,贱名有辱圣听。”
“李成桂也是你的祖宗,伱也是来奏请朕重修会典,正朝鲜宗系谬误的?”
李不得不跪拜下来:“恳请皇帝陛下恩准。”
“孝心可嘉。朕观你举止有度,谈吐不凡。朝鲜风物,朕也颇为好奇,你可与朕讲说一二?”
金祺呆呆地看着大明皇帝似乎对李有了兴趣,而发问之后更是显得对他越来越欣赏。
到最后,朱厚熜竟叹了一口气:“虽不知李怿的王世子如何,但只看他教养出你这样的儿子,想来那福城君确实是自取其祸。也罢,看在你亲自远赴大明来请办此事,朕便看在你孝心的份上降一道明旨。《大明会典》若定了重修之日,这回定会勘正你朝鲜宗系之误。”
李心头恐惧非常,此时却不得不跪下谢恩。
金祺就在这里啊!
搞了一通,完成这项使命竟然是因为他的表现得到了大明皇帝的欣赏吗?
他是庶次子,他不需要这份来自大明天子的欣赏。他回去之后,金安老能给他好果子吃?
然而朱厚熜还在继续加深他的恐惧:“你虽与朝鲜王位无缘,但朕观你颇有才干。这大明与朝鲜通商事,与过去朝贡颇为不同,你若不急着回去,便留在京城花上几个月,研习一下大明边市条例,再回朝鲜把通商事教他们办得好些吧。两利之事,不能老是像过去一般,不明白大明真正需要哪些货物。”
“……外臣领命……”
李心里急得不得了,这还敢回去吗?
您对我是不是太高看了一些?这么欣赏我,士林派残党会继续凑过来的,您这是要害死我!
不过不论如何,他至少可以不用先与金祺一起回去。
李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想方设法利用这几个月就此留在大明。
而这时朱厚熜又问金祺了:“昔年日本争贡,害大明百姓,朕令断绝其朝贡。这几年,边市那边倒是有不少你们朝鲜贩过来的日本货物,莫非现在他们是通过你们来倒一道手了?”
www。biqizw。com比奇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