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行远一抬眉毛,脸上带着不解的表情,但他还是从善如流,真的停了下来,用疑惑的眼神看向身边的男人,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
对上他的眼睛,宠天戈的笑容带着一丝诡异。
他缓缓开口:“算起来,我们也算是认识很多年了吧?”
林行远握着酒杯,点点头,想了想,才回答道:“是啊,很多年前,我就听过你的名号。他们说你是出身红色的商界奇才,手腕一流,还说你是官后代里最会做生意的,做生意里靠山最硬的。老实说,那时候我还很佩服你,只是没想到,你的手腕有一天会伸到我们家。”
这还是这么多年以来,两个人第一次直面这个话题。
“收购林氏,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后悔过。我想,你那时候不懂,一定把我恨到了骨子里,心里想的都是怎么样把我置于死地吧。”
宠天戈轻笑一声,很了解他对自己的恨意。
要不然,林行远也不会布了那么大的一个局,就想让自己身败名裂。
“是,不过,现在想来,林氏内忧外患,一个家族式企业,内部蛀虫太多,又无法应对外界的挑战,这也是很正常的下场。虽然,我很怨恨你让林氏成为了历史,但我也承认,不是天宠,也会是别人。”
他想起儿时常去的林氏大楼,心头一片愀然。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宠天戈才开口道:“我对令尊的死,一直怀有愧疚之情。我也知道,你一直把我当成了逼死你父亲的凶手。”
说到这里,林行远的表情微微一变。
父亲的自杀,是逼他走上不归路的***,此刻听到宠天戈说起,他自然难以淡定。
“不过,这个还请你看一下。”
说罢,宠天戈递过来一个密封的文件袋。
林行远看了看他,伸手接过来。
他打开,里面是一沓已经有些泛黄的纸页,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
匆匆翻了一遍,林行远的表情满是难以置信,他不信邪似的,一个字一个字仔细看过去,他的脸色一点点涨红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
“你、你在骗我!你伪造了这些东西,以为我会信你吗?”
他重重地把手里的东西一摔,大声吼道。
宠天戈早有心理准备,知道林行远一定会心生抗拒,等了几秒,他才缓缓开口道:“我又何必拿这种事情去编排一个故去多年的老人呢?何况,林氏当年的老人也并非一个不剩,若你真的怀疑这些,花些气力去找到他们,或许也会问出来一二。在我收购林氏之前的几个月里,你父亲就已经查出来患有前列腺癌,而且是晚期,难以治疗。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无心打理公司。而你母亲……则趁机转移了大部分家产,并且和情人远走高飞。林氏被收购以后,整个公司乱成一锅粥,你的那些亲属各自瓜分了好处,却不肯伸出援手,你父亲哀莫大于心死,放弃治疗,选择了跳楼自杀。”
说完,他伸手指了指文件袋中的一份复印件,又说道:“出事以后,林家无人出面,最后还是你父亲生前的秘书在尸体认领单上签的字。他知道你父亲患有癌症,于是顶着压力,拒绝了警方提出的尸体解剖,而且由于自杀迹象明显,这桩命案就到此为止。如果你真的不信,去找这个秘书吧,你一定认识他……”
宠天戈的话令林行远整个人陷入了痛苦之中,他低着头,好像在思考着他的话,又好像在会议着当年的种种细节。
最终,他发出一声悲鸣,呜咽着哭出声来。
身边的纸页散落一地,散发着一股被尘封多年的味道。
原来,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在电话里,爸爸的秘书曾一再劝他,不要回国,在国外好好深造,好好学习钢琴,永远都不要踏足商界。
他当时还以为,那些话只是用来让他安心,殊不知,背后却有着这么一段故事。
林氏被收购,是因为自身发展受阻,而父亲的死,则是他患有重症,选择的自我解脱。
这么说来,他所做的一切,岂不是完全没有了意义。所谓的复仇,变得可笑,变得毫无理由。而他搭上了这么多年的自由和幸福,赔上了自己的爱情,婚姻,以及艺术前途,到头来,居然只是为了一个错误埋单。
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恶毒玩笑。
林行远先是痛哭,继而大笑,哭哭笑笑,竟然停不下来了。
宠天戈料到会是如此,他站起来,走到一边去,站在窗前,凝视着今晚的夜色。沉默着吸着雪茄,在烟雾缭绕之中,他无声叹息。
作为一个旁观者,也作为一个胜利者,同时还作为被害者,宠天戈再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