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一下子哑了声,什么“从九品仁义绅”,从没听过还有这个说法。旁边两个衙役却嘿嘿笑着点了点头。
虞锦此言不虚,当下商人中也有买官的,京城规矩多,买官不易,陈塘这穷乡僻壤的却没什么约束。所谓仁义绅,就是就是掏了很多钱给村民谋利的乡绅,乡绅似官非官,无权无利,碰着小人时却能行个方便。譬如当下。
虞锦冷声道:“捆了她,就拖在马后边走。”
四个护卫令行禁止,立马擒住柳氏,拿了麻绳就要去捆她手。
“女公爷饶命啊!”香茹忙给她跪下了,扯着她娘一起跪:“娘,你还浑说什么,赶紧赔个不是!”
虞锦也不看她二人,微微笑着,转向了冯三恪。柳氏方才那什么“伺候”的秽语,不知怎么叫她有点心痒,这会儿嘴上讨个便宜,声音温柔似水:
“三儿,你说抓不抓?爷都听你的。”
冯三恪呆了半晌,不知她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呐呐道:“那……别抓了?”
虞锦抬抬下巴,四个护卫又松开柳氏,退了回去。
“你……这一家子就是丧门星,沾上就惹一身骚!将来有你受的!”柳氏指着她撂了句狠话,颤巍巍拉起女儿,慌里慌张走了。
冯三恪望着两人走远。两个院子就隔着几十步路,以前这截路,他都要往外送送,今日却站着没动。
待阿茹一步三回头,泪流满面地冲他喊“三恪哥你要好好的”这时候,冯三恪收回了视线,不给她留半分念想。
虞锦看在眼中,挺满意,这是他这几天里,做的唯一一件勉强像样的事。
心情明快了两分,虞锦翘起唇角:“喜欢她?”
“爷说笑了。”冯三恪似是被她这话逗笑了,笑得有些惆怅:“庄户人家,哪儿来那么多讲究?什么喜欢不喜欢,找个知根知底的本分人,日子就能过起来。”
“我跟她算是打小认识的,两家住得不远,家里那五亩地又正好挨着,平时一起做农活,互相搭把手。我爹娘倒是挺喜欢她,若是他们没出事,今年年底兴许就要定亲了。”
倒是挺值得唏嘘的。
虞锦微一琢磨,又问:“我救你的那日,我问县令你犯了什么事,他三言两语讲了讲案子,说全村没一人为你说句好话。这姑娘也没有?”
这种线索不齐的案子,公堂之上都要听听邻里乡亲的说法,以此来评断疑犯品性如何。比方疑犯有两个,有口皆碑的那个总是要比人人唾骂的那嫌犯更得人信服。
村里却没人为他说一句好话。
异乡来的,住了十来年,说的话都不是地道的陈塘味儿,没亲眷没宗族,旁人乍一听他杀了四个人,谁敢为他说好话?
冯三恪身子一僵,面上的惆怅之色也隐去了,艰难点头:“她没有。”
虞锦心里有了数,方才她坐旁边瞧着,还当是青梅竹马情意绵绵呢,原是大难临头,他这小青梅自己飞了。虞锦接着道:“村里人不知道你没死,说明囚车游街的当日没一人去探望,这姑娘也没去。”
冯三恪一点点咬紧了牙关。
可他家锦爷从来不懂什么叫见好就收、点到为止,旁人心里想五分,嘴上说三分;她呢?心里想十分,嘴上就要说十二分。
“你两家就隔着这么几十步远,灵堂摆了半年,门也没闩,她都没说进来帮你抹下灰。”
虞锦上了马车,车子行过香茹家门前,她掀帘望着院里那姑娘,声音平静:“你二人打小青梅竹马,也有十来年了,她却没站出来为你说一句公道话,弃你性命如不顾,此女不堪配。”
冯三恪心里仅存的一口热乎气也被她吹熄了。方才香茹那哭哭啼啼的模样,到底是叫他有两分触动的,可此时,当真是从头凉到脚。
他低声辩解:“香茹她就是胆子小,一听我杀了人,被吓怕了;还有她爹娘管得严,兴许把她关在家里了,不许她去公堂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