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牛氏这人有千万种不好,唯独待她亲生的子女挺好。 宋好节就是她心尖子,宋秀秀也不差,她为着闺女没少得罪儿媳妇,百合不是她正经儿媳妇,她正经儿媳妇董氏可是给婆婆和小姑子都记着仇,到如今也只肯奉养还
能做点活的公公,对这个等死的婆婆不闻不问,可见她当日有多偏心。 这世上哪个人都能说牛氏该死,唯独宋秀秀说不出这等话。虽然她晓得,如今她娘待她不比以往,恨她偏着宋好年,把宋好节坑去服苦役,可毕竟牛氏疼了她二十几
年,她哪能不养活牛氏?
母女天性,有些人对闺女朝打暮骂,闺女还要割肉放血地孝敬他们,更何况牛氏对宋秀秀一向不错,宋秀秀也不是没良心的人。
她愁眉苦脸道:“我也不求他们家养活我娘,只让我带着娘嫁过去,不花他家前,我自个儿照看我娘到给她发丧出殡那一日,也不晓得人家答应不答应。” 她原先给小秀才柳如龙迷得五迷三道,一颗心全放在小秀才身上,到如今却不敢动心,只好找个人凑合过日子罢了。这凑合过日子却也不能太凑合,譬如那人要是打
婆娘,就决计不能嫁;要是对圆圆有坏心,宋秀秀更是要跟人拼命。 偏生人家还挺好,前头那死鬼婆娘留下的儿女也大了,过不了几年就能娶媳妇、出嫁,到时候自然有下一层媳妇来伺候后婆婆,宋秀秀只消不做得太过分,前头婆娘
的儿女也不至于刻薄她。
为此宋秀秀有些心动,怕错过这村再没这店,又怕自个儿不管牛氏,牛氏没两天就给饿死,因此跑来寻百合给她出主意。 百合想了想道:“依我说,你竟也不用着急,他前头那个才死了多久?他们家这就急着要再找媳妇,只怕有哪样毛病,不敢耽搁。这种事情怕是连媒婆都打听不出来,
回头我找人给你打听打听,你先别胡乱应下。” 宋秀秀一听:“对啊,我咋就没想到?前头那个去了也就顶天两个月,这也太快些,难怪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嫂子,我这事儿就托给你,你也别着急,得空与我慢慢
打听就是,我这几年都过来了,也不差这三五个月。”
百合点点头,又问:“秀才爹娘这几日没再去找你罢?” 说起这个宋秀秀就又想笑又恼火:“他们儿子死了,倒来找我给他们养老,打量我是好欺负哩,还是当我没记性?昨儿趁我不在哄着圆圆叫爷奶,亏得圆圆机灵,看他
们不像好人,不理会他们。后头给我晓得,一顿大扫帚打出去了事。” 要说这回疫病最让宋秀秀畅快的事情,就是柳如龙染病,没两日就翘脚死了,连个全尸也没落下,宋秀秀每回想起就拍手称快,虽不在圆圆跟前说,到底心上一块大
石头没了,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当日柳如龙染病,烧得糊涂时,口口声声叫着黄珍珍来索命,那叫声传出半条街去,十分瘆人。
再厉害的读书人,死了不过一抔黄土掩埋,更何况柳如龙一没有功名,二也没啥叫人敬佩的事迹,差役拉他尸体出去烧时还嫌晦气,少不得奚落一番。
秀才爹娘给差役塞钱,才拿回儿子骨灰,要不然依着柳如龙这等腌臜货的下场,随手往野地里一撒就成,哪个愿意好好收敛他骨灰?
秀才爹娘大半辈子的指望都在柳如龙身上,先前他丢了功名又丢了子孙根,这老俩口到底还想着,这是自家儿子,只要人在,总有法子。 谁知白发人送黑发人,俩人自打死了儿子就成日啼哭,秀才娘几乎把眼睛哭瞎,如今眼睛镇日是肿的,红通通的消不下去,瞧着怕人得很,可也没啥人同情他们两个
:他们家前后两个媳妇,虽都有些个毛病,可待他家着实也不算错。
不说宋秀秀当日咋样,就是那黄珍珍,他们但凡上心些,也不至于人死了十来日,才把个滴滴答答融化的尸体寻着。倒霉事情多半是自家作出来,能怪哪个? 秀才爹娘人老奸猾,可不甘心等死,将来一蹬腿去了连个烧香的人都没有。他们一家子又被柳家出族,想过继个同族的侄儿侄孙都不能,可不就把主意打到圆圆身上
?
虽说圆圆对外说是不晓得谁的种,柳如龙一家子可清楚得很,圆圆就是柳如龙唯一留下的血脉,秀才爹娘合计几日,将来养老这事情还得着落在圆圆跟宋秀秀头上。
秀才娘于是去寻宋秀秀,说:“你回来与我家做媳妇,我们把黄珍珍那贱人名字划去,你还是大妇,将来我们老百年,家业都是你跟圆圆的。”
宋秀秀又不傻,哪能再回狼窝里去?冷笑道:“你家才几个子儿?想哄着我闺女回去给你加续香火,打量我不晓得?”
秀才娘道:“就是我找你闺女续香火,难道又找不得?她一个没爹的女娃,将来嫁人定要叫人说嘴,到时候我看你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