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犹豫,管事就看出几分,笑着说:“若是一时钱不凑手,宁可少买些——这花苗金贵,一个伺候不好,全要折进去。”
宋好年道:“大老远进宝山,总不好空手回去,就按那个价格算罢,三亩地的花苗。”
管事一扬眉:“痛快人!我跟你们说,我往常见多了叽叽歪歪的人,难得你们这样痛快,一样是做生意,你们保准比他们有出息。”
几个人都笑,人家随口夸一句,他们可不会当真。
当下管事就写下一纸契书,说:“契书上写得明白,先交一半定钱,待过两日把花苗交割给你,再付剩下一般钱。再有我看你眼生,怕是头一回来罢?”
宋好年点头说:“以前不曾种过,这是头一回想试试。”
管事便说:“既是头一回种花,一定要小心谨慎,这两日你们可以住在庄子上,没事就去多问人如何种花,多学一点是一点。”
宋好年十分感念,当下交清定金,又有另外一个小厮把他们引到一间大通铺的屋子里住下。
柳义看看四下没有别人,对宋好年道:“咱们这桩生意太小,只怕人家蒙我们。”
原来做生意有一样讲究,若是大主顾,定要伺候得周到无比,一点假不敢掺,唯恐对方一个不高兴,这生意做不下去。
若是小主顾,就时不时要搀些假做些怪,反正小主顾也得罪不起自家。
再有他们这样鸡零狗碎的小事情,掺假的机会就更多,便是损失他们这一笔也不值啥子,他们又没有后台,根本闹不起来,只能吃哑巴亏。
人说无奸不商,就是这个道理。
这理儿宋好年也晓得,只是他们来时路上打听,整个南直隶如今能提供玫瑰花苗的只这一家,人家就是坐地起价他们也没有办法,只好按着人家的步调走。
在田庄上住两日,宋好年到处问人咋样种花,光脑子记还不够,又求认字的人把注意事项写下来。
有人便问:“你既是能认字,为啥不会写字?要是不认字,就是写下来又有啥用?”
宋好年笑着说:“我虽不认得两个字,家里却有个能认字的人。我怕自己记得不清爽,要是写下来,回头有啥疑问,只管叫那人帮我认就成。”
人家这才不理论,只觉得这个人稀奇——就是商人里头,也是不认字的居多,但不认字的人主动想着叫人帮忙写字的,却是少数。
不两天,管事那里送来消息,说是花苗已经备好,叫他们去验看。 等到看到好几大车的花苗,几个人眼睛都有些发直,心下都直打鼓,原来这花苗没长开的时候,同月季花苗、蔷薇花苗都有些像,一打眼就容易认错。三亩地就是几千株花苗,他们不能一棵一棵看过
去,若是人家有心做手脚,他们真个没法子。
管事道:“我们田庄就在这里,若是花苗不对,你们只管来找。只一样,若是你们自个儿弄鬼,想讹诈我们,我们也不是啥好惹的主儿。”
人家把话说到这样直白的田地,再要疑心就丢人了,宋好年连忙兑了银子给管事跟前的账房,又问:“这几大车花苗,我们人手少,一路上只怕要求你们出几个人帮忙照管。”
管事见他爽利,颜色回暖,道:“这个简单,周围那些个庄户有的是肯帮忙的,回头我给你叫几个人,你给他们开工钱就好。”
柳平安一阵肉疼:这又是一大笔开销。
几个人站在门前正说话,忽然一辆颇为华贵的马车走过来,管事连忙撇下宋好年迎上去,嘴里道:“大管事回来了!”
那大管事毕竟不是主人家,也穿丝绸衣裳,但在门前就下车,一边左顾右盼,一边问小管事些事情。
小管事便提起自个儿刚做成一笔小生意,钱数虽不大,几个乡下人倒有些个意思。大管事笑着瞥过来一眼,笑容忽然凝住,换作满脸惊容。 小管事还不明所以,只见大管事快步走到宋好年跟前,见鬼似的瞧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