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很多天,祁树礼都没有来串门,偶尔在花园碰见司机来接他,他也是行色匆匆地上车就走,目光瞅见我时像看一个陌生人。
我想我是真把他得罪了。
这样也好,至少他不再对我抱希望,时间总能冲淡一切,他终究要面对我们已经分手的事实,两年前我在他怀里咯血的时候,他就应该明白,今生我只会为一个人活着,或者死去。可是他至今不能正视这件事,想来人都是有弱点的吧,即使是祁树礼这样理智的人,也避免不了在某件事上钻牛角尖,我只能祈祷他可以尽早想通,除此外我无能为力,即使他恨我,我也没有办法。
但我很快就顾不上祁树礼恨不恨我了,因为还有另外一个人更恨我,我差点忘了米兰的存在,直到那天早上接到她的电话。
那天是难得的好天气,下了快一个月的雨终于停了,天空碧蓝得像洗过一样,清晨的阳光慢慢地跃上翠绿如盖的树梢,毫无遮拦地照进客厅一百八十度的落地大窗,透过窗子可见园子里一片绿意盎然,很多我叫不上名字的花儿都开了,茱莉娅一早就打开了窗户,满屋都是清淡的花香。
电话打来的时候,我正在准备耿墨池的药,他还在睡,没有起床。
茶几上的手机响了,我看都没看号码就拿起来接。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就自报家门:“是我,米兰!”
我的心蹦到了嗓子眼。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你已经一年没有给我赡养费了……是不是有新欢了?我知道你现在在美国,别以为躲在美国我就找不到你。耿墨池,你不要太过分,虽然我们是分开的,但我是你太太,你不给我钱我靠什么生活,你说话啊!你哑了!……”
啪的一下,我掐掉了电话,关了机。
这个女人,两年不见,还是一点都没变,声音如此刺耳,隔着话筒都能想象她涂满脂粉狰狞的脸。想想真是不可思议,我居然跟她有过十几年的友谊!耿墨池醒来后,我把米兰打来电话的事告诉了他,这次他没有刻意回避,冷冷地甩下一句:“别理她,她现在已经疯了。”
我很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看了我一眼,没有回避,语焉不详地讲了些这两年发生的事情,虽然是语焉不详,但大致的来龙去脉我还是听清楚了。耿墨池说,他跟米兰去日本后一直就是分居,各过各的,互不干涉,起初他会定期地支付相当数额的赡养费给米兰,后来他发现她把这钱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所以一年前就终止了给她赡养费。米兰吵闹不休,千方百计找他要钱,但他的态度很坚决,要钱可以,除非离婚!否则一分钱也不给。
“你不给钱,她靠什么生活啊?”我有些不解。
“我给她的钱还少吗?”耿墨池一说到这就愤愤不平,“自跟我结婚起,她从我这里捞走的钱数以千万计,还不包括我送给她的房子、车子、珠宝等,作为我的太太,我还可以给她更多的财物,但是这个女人太恶毒,拿着我的钱……”
“怎么样?”
“……”耿墨池瞅着我,似乎说不出口。
但我猛然想起两年前去日本看他时,祁树礼跟我说起过,米兰和耿墨池的一个日本助理搞在一起,当时我不太相信,现在似乎觉得这事并非是空穴来风,米兰多半是拿着丈夫的钱去养“小日本”了,所以耿墨池才说她把钱用在了不正当的地方,因而切断她的经济来源。纵然耿墨池对她没有感情,但两人毕竟是夫妻关系,而耿墨池又是有身份的人,米兰给他戴绿帽子明摆着就是想让他难堪,要他名誉扫地,被人耻笑,好歹毒的女人!
“不开心的事就别提了,我只要你现在好好的。”我握住他的手,心疼不已,这个男人还没死,精神就已经进了地狱饱受折磨。我真的很同情他。
耿墨池将我的手反过来握在手心,摩挲着,低语道:“知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吗?就是娶她!这是我今生最无法原谅的错误,现在我是得到报应了……这个女人,比我想象的还贪得无厌,她现在就等着我死,好侵占我的财产……”
“身外之物,她要就给她吧。”我劝他。
耿墨池没有吭声,默默看了我会儿,目光温柔悲凉,我心底泛起酸楚,几乎就要落下泪来。他叹口气,拉我坐他膝上,揉着我的头发。
细细密密的吻落在我的唇上和颈间,明显带着克制,但足以让我轻飘飘得忘乎所以,我紧搂住他的脖子,慢慢地回应着他。
屋子里的花香越发浓烈起来,沁人心脾。
也许是直觉,我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窗帘是开着的,一眼就看到对面卧室露台上站着个人,正是祁树礼,手里夹着烟,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这边。距离有点远,他又是在楼上,其实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仍感觉到他目光中的寒意,毫无遮拦地看着这边的客厅。
他说他默许我留在耿墨池的身边是他的宽容,现在谎言一下就被戳穿了,这个男人或许是宽容的,但在感情上不可能做到宽容,他不恨耿墨池,恨的是我!
尽管我极力回避,但还是避免不了要去隔壁那栋房子,耿墨池要我陪他回新西兰跟他母亲一起过圣诞,可是护照在祁树礼那里,当初搬出来的时候很匆忙,很多东西都撂他那边了。我不好直接找他要,免得他以为我们要远走高飞似的。我决定亲自去拿。
瞅准了时间,耿墨池不在家,祁树礼也上班去了,我大摇大摆地晃到了隔壁。他新雇的用人认得我,我简要地跟她说明情况,她就让我上了楼。
我先在书房里翻了个遍,没找到,又摸到卧室,床头柜,梳妆台,每个抽屉都仔细地翻找,找的时候感觉自己是个贼,尽管这房间我住过两年。
这个时候,祁树礼可千万别出现,否则他真以为我是来偷东西了。可是,可是世间就有这么巧的事,当我在梳妆台的屉子里没找到护照,懊恼地抬起头时,猛然发觉镜子里走来一个人,一身笔挺的西装,摇摇晃晃地站在了我身后。
这个男人,怎么老是喜欢突然出现在我身后,早晚我会被他吓出心脏病。
“你在找什么?”他在镜子里看着我,脸上好像还带着隐约的笑意。
我尴尬地转过身,“这个,我,我找……护照……”
“你终于过来了,我以为你再也不会进这个房间。”他眼神迷离,一身酒气,似乎刚从外面应酬回来。喝了酒的男人是很危险的,我得赶紧撤。可是他一把拽住我的胳膊,拖进他怀里,不由分说就抱住了我,“别走,考儿,别走,我想你……”
我使劲推开他,“你,你喝多了!”
“没喝多少,这点酒算什么!”他拽牢我,伸手抚摸我的脸,眼神却很悲伤,“你有了他就把我丢在一边,不管我的感受,当着我的面跟他亲热,你知不知道我好难受,考儿,我真的很难受,每天晚上我都睡不着,一想到他取代了我的位置我就恨不得放把火把这两栋房子烧了……”
“你真的喝多了!”我把他的手拉开,他却捧住我的脸猛地吻了下来,我又踢又打,最后竟被他摁到了床上,他拉上窗帘,开始解西服的扣子。
“不,Frank,你不能乱来的,我们已经分手了……”我边说边往床头缩,可是他脱下西装外套后压了过来,无论我怎么求饶,他就是不放手。虽然我跟他共同生活过两年,可是我的肉体和心灵从未在他这里达成统一。回到耿墨池身边后,身心早就不属于他了,现在更加无法接受跟他的肌肤之亲,身体的疼痛分外清晰,而他激情澎湃,轻而易举就占据了我的全部。
我一直在哭泣,当年在他怀里咯血的时候都没哭得这么厉害,仿佛被四分五裂般,对这个男人曾有的感激和愧意,全在这一刻毁了。
潮水退去,沙滩总是尽显狼狈。我感觉我就是一具横在沙滩上的遗骸,暴露在阳光下,没有人来掩埋,只会等着海鸟过来一点点地啄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