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头一看,是秋老师,他用身体护住了自己,树枝穿透了他的五脏六腑,鲜血沿着树枝往下滴落,一滴,两滴,三滴……
“秋老师——”风少游大喊一声。
几乎就在同时,右臂上青紫色光晕闪过,死死缚在右臂上的虬枝竟被齐齐咬断。
但是风少游已经顾不上细究小丑货是怎样咬断的了,猛地一把扯断了缚在左臂的那些树枝,转身向秋老师奔去——
这不经意的一下竟将数根长达五丈的树枝整体扯了下来……
或许是感受到了这一击带来的不适,插入秋老师胸膛的树枝忽然扭动起来,猛地往后一抽——滚烫的鲜血喷薄而出,喷在风少游脸上,喷在他的眼睛里,满地鲜红,触目惊心。
风少游生平再没有见过这样可怕的红色——一天一地的红,整个世界都是血色的,狰狞,芜杂,但是温度还在他的脸上。
热血远比冷冽的冰水更能带给人清醒。
这次不是幻象。
“秋老师!”他仰天长啸一声,那就像是负伤的兽在荒野里嘶吼,整个天与地的苍茫,就只有风和暮色,将这嘶吼打上一重一重的悲光。
在秋老师缓缓倒下的那一刻,一道血箭从他口中喷涌而出,高高洒向牧场上空,一幅巨型画卷面向风少游徐徐展开——
画面中是一个浓雾笼罩的山谷,怪石嶙峋,一个个曾经生活在蛮山镇的蛊师来到这里,却又一个个倒在怪树的虬枝之下。
他们挣扎着,翻滚着,遍体鳞伤,有的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做了冥途野鬼;有的拖着伤残的身体,在地上爬出长长的血迹,想要爬进山谷里侧的洞口,却在最后一刻被树枝洞穿背心……
有人垂死呻吟,伤口从肩一直下划到腹部,他还没有死,这时候,画面里又多了一个人,一个站着的人,巨大的阴影投射在伤者的身上,他高大如猿,手长过膝,一脚踩在了那名蛊师的手背上,慢慢地,慢慢地加大力度。
那是莫德。
惨叫声……不断的惨叫声……呼应着骨骼“咯吱咯吱”的碎裂脆响。
又一个蛊师扑倒在地,莫德捡起一块石头,在手里把玩一会儿,然后用钝的那个角对准蛊师的后脑砸下去,一下,两下……鲜血迸出来,即便是人类最坚硬的骨头——头骨,也无法承受这样的力量。
这是虐杀!
风少游的右手慢慢收紧,收紧……泪如雨下。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秋老师用自己特有的课堂授课的方式告诉了风少游一个秘密。
为什么?
蛊虫变异,就该承受这样的命运吗?谁规定的,谁规定了蛊虫不能变异?谁规定了蛊师变异就该死?
这一刻,风少游深深地感受到了脚下这片蛊系族人世代生息的土地上沉沉的压抑和不公。
“哼,真是迂腐,”萨吾镇长在一旁冷笑道,“你就是都告诉这个小鬼,又能怎么样,你都逃不过我的手心,何况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咳咳……”两声艰难的咳嗽,又一口血,此时秋老师的身体已经百孔千疮,整个胸腹部没有哪一处没有伤,没有哪一处不流血,他的脸色已经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天幕上的画卷终于停止了滚动,画卷上的光色渐渐黯淡下去,黯淡下去……终于都化为虚无。
“秋老师!”风少游双膝跪地,叫道。
“别……别难过。”秋老师低低地说,几乎只有微弱的气息,并没有出声,也只有五感敏锐如风少游才能听得这样清楚——
“我之前说过,蛊师的一生会死亡三次,”秋老师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平静,“第一次是他放弃了对知识的探索;第二次是他停止了呼吸;第三次是他被所有世人所遗忘。十五年前,我放弃了对知识的探索,这一次,我的死,总算不是全无价值——少游,你一定要活下去,复……复兴……蛊系——”
风少游明白,秋老师这最后的遗言既是对身为蛊师的悲悯和警示,又是对他的教诲和嘱托,这份期冀,一如地阴洞里,那位远古前辈写下遗书“惟望重振我蛊系雄风,余死而无憾矣”时候的心情。
“既然这么依依不舍,那就不多耽搁了,让老夫早点送你上路,你们师徒俩去往地府的路上也好做个伴。”萨吾道貌岸然地说完,又诵起咒语来,更多的树枝黑压压地涌了过来。
风少游怀抱着秋老师的尸身,并无半点惧色:哼,想你堂堂一镇之长,论修为碾压十个我这样的小辈也不在话下,何用劳烦你出动这么大的阵势,你是怕了吗?
突然,一种阴柔婉转的曲调从地下幽幽咽咽地飘了出来。
像是为刚刚故去的秋老师而鸣。
萨吾镇长一怔,忽然有些站立不稳,他赶忙扶住洞壁,方才勉强稳住身形——是地在动!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
由远而近的声音,从地下传来,直贯银月蛊场下方。随后,一道金色的火光如游龙一把,从神木根部一窜而上!
那是……琉璃精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