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一个轿厢有人率先下了车,旁边有几个孩子已经脱口叫道:“管冲?”
待看清楚才发现模样虽然像,体型却比管冲大上两个号,大黑熊似的,年纪不算太大头发却白了大半,背着双手一步三摇踱到蛊院门前,嚷道:“拥有‘弼马蛊’的爹生出个拥有‘驭牲蛊’的儿子,也就是俺!除了俺,还有谁能生出这么有出息的儿子!说起来俺呀,要敬谢俺老管家八辈子的祖宗——”
众位家长忍着笑,却也不敢露出不敬,纷纷附和:“是是是,全看孩子今后的出息了……”
鱼快悄悄翻了个白眼:“不就是个驭马的爹生了个不仅能驭马,还能驭猪、驭羊、驭牛的儿子吗?兜兜转转还不就是在他家那块牧场上,至于这么横着走路吗……”话虽如此他也不敢大声,因为畜牧司主事在蛮山镇十八大机构中虽然地位偏低,职权却不能小瞧。大到镇上耕种,小到吃肉屠宰,全要靠主事调配牲畜。鱼家饭馆更是不可开罪他。
管冲跳下马车,横着走路的姿势跟他爹一模一样,走出两步后折转至后面的轿厢,轻轻掀开帘子抬起一只胳膊,搀着金铃下了车。态度极是殷勤。
金铃几年前离开恤孤院后一直在管冲家牧场打些零工,管冲哪里舍得她做那些粗活,反倒反主为仆,心甘情愿鞍前马后地伺候着,恨不得天天粘在一起。金铃对待管冲倒是既不拒绝也不过分亲近,又似乎挺受用,引得管冲愈发欲罢不能。
风少游站得虽远,却一眼看出,管冲和金铃也是脸色发红,金铃的脚步也有点虚浮。他是机敏人,早就怀疑众人的症状与本命蛊有关,现在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心头顿时压上了一块大石。
他只顾沉思,管冲已护着金铃走了过来。金铃打量了他一下,微皱眉道:“少游你也……”,风少游苦笑着点点头,抬手道:“我琢磨着,这病也许是本命蛊……”
他没说完管冲就晃过来插在两人中间,在金铃瞧不见的地方撞了他一膀子。“别挡道!什么你琢磨?拿了个信蛊当本命蛊,后半辈子注定是废了,你还是琢磨琢磨怎么吃饱饭吧!”
他人虽粗莽,说话却很会戳人痛处。风少游咬着牙黑了脸,金铃拉着管冲袖子让他站远些。“阿冲!你乱扯些什么?”
“我没说错呀!”管冲嗓门高了起来,“昨天秋老师都说了,没见过他这一号的蛊师!将来可不就是没奔头嘛!”
“管冲你听话从来都只听半句的么?”风少游也不动气,只淡淡地问——有莫德在前,他已经能够接受这等程度的奚落了。
“什……什么半句?”
“那我问你,昨天秋老师最后说的话,你还记得么?”
管冲越发支吾起来,他哪里记得这么多,就光幸灾乐祸风少游得了只废蛊去了。
风少游又笑了一下,虽然脑门抽得厉害,还是一字一句背给他听:“后来秋老师还说,世上没有无用之蛊,只有无用之人,我也不知道管兄你是想要只无用之蛊呢,还是想做个无用之人。”
“我当然是想……”管冲刚要大喊,看见风少游似笑非笑的表情,忽然发觉不对,可到底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
嗫嚅一番,管冲忽然踉跄了一下,右膝不受控制地一抽,登时半跪在地。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风少游当然知道这是发病症状,却故意伸出双手虚扶了一把,笑吟吟地道。
周围孩子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鱼快笑得尤为大声,管冲恶狠狠地瞪住他:“你等着!”
鱼快一摊手:“我又怎么了?难不成也要给我行大礼?”
一下子轰然大笑。
管冲心里的火也直冲了上来,他用力扶着墙,就是拼着难受,也要给这两个家伙一点颜色看看,忽然背后传来一个声音:“你们精神都足得很嘛,是不是烧得脑子糊涂了,忘了来蛊院做什么?”
却是秋老师。
众人都被说得面有愧色。
秋老师又道:“好了,开课时间已到,大家随我进蛊院吧。”
一群新晋蛊师们早就盼着这一刻了,立刻自觉列起队跟着老师鱼贯而入。跨过蛊院大门,绕过一面大青石形成的天然照壁拾级而上,虽然看得出新近打扫过,但还是有一股淡淡的灰尘味扑面而来:和银月蛊场一样,蛊院也是十年开启一次,自上一届的前辈毕业后已经尘封了许久。
秋老师宽容地停下脚步任大家看了个够。
整个蛊院内部建筑依托奇崛迂折的崖壁而建,半山腰横着犄出一块长约十丈的巨大巉岩,天然形成一个高五丈,深约四丈的洞庭。
洞庭内建有一幢两层雅阁,梁柱楣檐全都精雕细刻,显得古朴大气,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少游猜那就是他们的课室。
洞庭外侧右边有一处平坦的教习场地,地上的杂草已被拔除干净。
左边倚着倾斜的崖壁高耸着一栋庄重的吊脚阁楼,全檀木结构,上书“海藏阁”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