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隆平被赐婚西晁时身为大皇子的皇上正在南地奉旨办差,皇后当年还只是皇上身边的一个妾侍,却因着大皇子得宠的缘故也被带了去,后来皇上得到了隆平公主被赐婚的消息,焦急之下立刻下旨派人领队回京,南地气候阴湿热涨,大皇子柳长云便是这样死在回京途中的。
说到底,此事还是皇上的错。若非当年皇上不一心顾着隆平公主,无辜的大皇子便不会日夜赶路,更加不会客死异乡。
当年陛下对大皇子当真宠爱,若非后者早夭,现如今太子之位的角逐又岂会在三皇子和四皇子之间绞着?
想到这里,楚嬷嬷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怪就怪在这里。”楚嬷嬷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太后一眼,见其脸上没有丝毫恼怒之色,这才继续开口:“奴婢便是觉得奇怪,到往南地的途中行程也是很赶,陛下和皇后当时连行数月疲于奔命,大皇子也一直都被皇后照看得好好的,怎的偏生回京路上就出了事情呢?”
太后抓着桌角的手猛地一顿,眼眸一瞬间睁得老大。
当年的事情,其实不是没有疑点的。
皇后身怀医术,向来最懂得调养身子的道道,但看自己这么大的年纪身子骨依然颇硬朗便可窥一二,长云身子也一向康健,为何会忽然生了重病,而且一病就到了一命呜呼的地步?
便是南地气候真的不好,在柳州那么潮湿的地方待了那么久,长云身子也没有出一点问题,为何偏偏在皇帝急于回京的路上才出了毛病?
皇后出身高贵,当年嫁与皇帝时其实便是为妻也是不为过,皇帝却一直碍着隆平的情分只肯给皇后一个侧室的名分,皇后那样高傲的人,难道就真的忍得住?
深吸一口气,太后被自己看似离奇的想法吓出了一身冷汗,急怒之下倏然侧身看向楚嬷嬷:“这些话你为什么不早说?!”
楚嬷嬷心知太后此时的心情,并没有多做争辩,只是低眉信首地道:“是老奴的不是。”
她的认错态度太好,太后有火发不出,按着额头拄在桌面上生起了闷气。
楚嬷嬷见她如此,苦笑着上前安抚:“太后,老奴的想法不过是捕风捉影,便是一点摸得着的证据都没有,如何敢上前污了您的耳根。”
“是哀家糊涂了。”太后摆了摆手,眉宇间满是无力。她话才落下便无力地摆了摆手:“可是如心,你让哀家如何去相信,为娘的回去杀害自己的孩子?”
“这些不过的老奴自己的猜想,当不得真的太后。”楚嬷嬷叹了一声:“何况不论先前皇后做了些什么,这么多年来她在您身边侍候不可谓不尽心,看人不能只看她的不好而忽略了她的好,她到底曾经真心待你啊。”
“真心不真心的,恐怕只有她自己清楚了。”太后冷冷地说:“如若长云之事真的与她有关,那么她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下得去手,对哀家这个老婆子,又如何会狠不下心呢?”
“太后……”
“罢了,你下去吧。”太后摇了摇头,脸上苍白的不像话:“让哀家好好静一静。”
楚嬷嬷闻言身形一顿,却是温顺地点头:“是。”
楚嬷嬷脚步轻抬,步子转到了门外,却在迈出门槛的那一刻被太后叫住:“对了,长华的事情可安排好了?”
“是。”楚嬷嬷声音低沉:“御赐的毒药已经被换成了蒙汗药,只待陛下圣旨一下就可以动手。”
“那就好。”
苍老的声音透着深深的无力,太后闭着眼睛,透过她已经生出许多皱纹的脸庞,楚嬷嬷好像看到了当年的那个初入宫廷的小姑娘,明眸皓齿、眉眼含笑,眸子里尽是天真娇柔,当真是纯真到极致的名门贵女。
皇宫是个大染炉,若是底子好的,经过一番世事变迁或可保留一颗干净的心肠,但若是经历的事情太多太狠,最后便只能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方可以在皇宫里留存一丝存活之地。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当年满眼笑容的小姑娘竟变成了如今这般机关算尽苦心算计的模样了?
命运到底是不由人。
楚嬷嬷又是一叹,脚上的动作越发轻柔,迈着轻巧的步子出了门,离开的时候秋风拂过她苍老的面容,带起鬓边一缕银白的头发,在缱绻的秋日里留下一大片无际的苍茫。